苏权的声音出现在宋曲生的脑海之中,刹那之间,恍如隔世……
“这是你的心病,你曾经不是厌恶了这种信仰吗?”
宋曲生一语道出了不为人知的重点,让面纱背后的表情也为之一震。
沈洛弗的目光在二人的脸上来回,将大祭司的神情一览无余。
而那人却愤怒地将面前的棋盘尽数挥倒在地,眼神阴鸷,“那是曾经,现在本司才深刻地明白,人活一世,只有权力才能帮助自己获得想要的一切,甚至掌握他人的生死。”
宋曲生直视着大祭司眼里的欲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答应了?”
“你将小弗带到我面前,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大祭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看身后的沈洛弗,有些怀疑宋曲生的干脆,不禁感叹道。
“你当真是个神奇的女人。”
“是。”宋曲生也看着沈洛弗说道,“只要她不愿意,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任何事。如今她意识清醒地走到这里,我就知道,她同意了。”
沈洛弗迎着宋曲生的目光,斑白的头发,沧桑的面容,显得他们之间的重逢似乎过了许多年之久,甚至在盈盈的瞳光之下看到了一些让她足以惊讶的情绪。
“呵呵呵呵……”大祭司放声大笑着,仿若一切都在她的掌心之间,“没想到,大司命也有自己的情关。”转而站起了身,朝着沈洛弗满意地笑道,“我当真是捡了一块宝贝。”
“能否让我跟小弗单独聊一会儿。”
宋曲生出声打断了大祭司的笑声。
大祭司回过头,来回扫视了二人一眼,“自然!大司命召见圣女,本司不敢阻拦。”
大祭司转身而去,留下沈洛弗一人。
幽静的暗室中,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沈洛弗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宋曲生现在的模样,与她认识的那个可以逆天改命的大司命,简直是天壤之别
宋曲生凝望着她,神情没有丝毫的躲避,反而更加认真地想着什么,最终平静地说道。
“因为……时间到了。”
“时间……”沈洛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我不明白。”
“我们之间的宿命本来就是,你生,我死。曾经我不信、不愿,也恐惧着这一天,但如今我心甘情愿……”
宋曲生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释然,俨然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全然没有顾及。
沈洛弗的呼吸却被一种突然的顿悟拦腰斩断,一股复杂的情绪被堵塞在胸腔之处,让她接近于窒息。
“果然,是你!”
每一次梦魇中的声音在此刻寻到了它真正的主人,在蛊元的操控下每一次的死里逃生,都在此刻找到了答案,那句,“小弗!”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这样称呼她。
“你这算什么?”沈洛弗不自觉地轻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她这命运多舛又否极泰来的一生,“让我病痛半生,亲缘淡薄的人是你;让我迷途半生,幡然醒悟的人也是你;让我命悬一线也能死里逃生的人,亦是你。你们这样天生就能左右命运的人,究竟将我们视作什么?”
沈洛弗心平气和的质问,犹如千斤的重锤,一字一句压得宋曲生喘不过气来,回避似的垂下了眼,喃呢道:“从我卜下那一卦开始,这个问题我想了三百年,三百年里我在等着你出现,既期待你出现,又害怕你出现。我为你设想过无数的面貌,个性,去想你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会成为我的生死劫,是我意外地在你手上死于非命,还是我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刀下鬼。我凭借认知设想着每一种可能,更狂妄地觉得自己能逃脱既定的宿命,甚至是摆弄宿命……”
“可是直到你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那种相见就像是一种久违的重逢,我将这种情感往前倒退到最开始的起点,才猛然警觉那种不能言喻的情绪竟然已经默默延续了三百年。你的千万种面貌,千万种个性,在千万种可能中,唯独是可以让我付出一切的一种。而这一切其实早已经显示在了卦象之中,我爱上了自己的卦象,然后等待着她的到来,一年又一年……”
面对宋曲生突如其来的情意,沈洛弗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情绪,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胡言,乱语……”
简单的四个字颤抖得犹如负重了千斤一般重。
“宿命就是,即使给予了你无数种可能和无数次能改变的选择,人最终也会选择走向宿命的结局。我用了三百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点,我没有想过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想用最后的力量让一切回到正轨。”
“你到底做了什么?”沈洛弗看着他的白发下意识地问道。
“我将我们的命格合二为一,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你不愿意,就没有人能伤害你的性命。”
宋曲生说出了一个撼动三观的信息,震惊得沈洛弗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你呢?”沈洛弗又看了一眼他的白发。
宋曲生伸出手,看了一眼有些褶皱的皮肤,笑道,“我的力量在一点点地流逝,等你完成你的使命,我就会走向自己的结局。”
“使命……”沈洛弗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她听到的关键字,依然没有从方才的情景之中缓过神来。
宋曲生抬头看向她,极为认真,“夏梓鸢想要揭开我长生的秘密,巩固南苏的神权,并让你在我的扶持下成为新一任的大祭司。但是我知道,三百年前的那个预言所昭示的,是南苏多年的信仰会因那个女子而破除,阴月教将会不复存在……”宋曲生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沈洛弗,笑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知道你都能做到。”
他的眼神仿若看透了一切,让沈洛弗的内心生出若有若无的慌乱,无意间提出的一个名字,也引起了沈洛弗的注意。
“你方才称呼大祭司为,夏梓鸢?”如果没记错,苏筹的母妃名叫夏梓芜。
宋曲生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也故意反问道。
“你想问我什么?”
“宜王的母妃也姓夏……”沈洛弗话尽于此,也不用再多言。
“不错,她们本是姐妹,孪生姐妹!”
宋曲生又一次丢出了一个惊雷,诧异得沈洛弗的思绪在脑海中疯狂的转动,若是如此,那当年大祭司号召天下烧死的妖妃,竟然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妹?那苏闫和苏筹……
沈洛弗甚至都不敢想下去,只能转而向宋曲生确认道:“这件事……”
“除了她们姐妹,恐怕也只有苏闫知道。”宋曲生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提前回答道,“南苏的每一任大祭司继任之前,都是阴月教的圣女,为了保证大祭司与阴月教的绝对联系,以及圣女的忠诚,每一任圣女都是双生女。她们同吃同睡,同习同长,但是她们之间却只能活下来一个,只有杀了对方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圣女,成为下一任的大祭司。”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再次听到当年的人和事,沈洛弗越发地觉得传闻中的那桩祸事只是冰山一角,其中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宋曲生察觉到了沈洛弗的这份不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禁问道:“你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是因为苏筹吗?”
第一次主动问起那个人的名字,宋曲生也说不清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只觉得一阵窘迫。
他不禁地望向沈洛弗,却见她一副思索的模样,认真极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沈洛弗察觉到那股炙热的目光,在迎向它的主人之时,对面的人却落寞地笑了笑,暗自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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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州城,驿站内,玲珑跪在苏辰的脚下六神无主地苦求着他们去救沈洛弗。
“求王爷救救我家小姐,再待下去她一定会没命的。”一想到蛊元在沈洛弗体内植入的虫子,玲珑浑身一颤,骨麻心疼。
苏辰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因为言和,四州的疫病正逐渐稳定,当日沈洛弗离开之际说希望苏筹能给她些时日,虽不知她有什么谋划,但若放任她在阴月教久留,只怕她会完全成为一具傀儡。
一想到此处,苏辰当即站了起来,许清凌也刚好出现在门外,阻拦道:“王爷且慢!洛弗有她的打算,还请王爷稍安几日。”
苏辰疑虑地望向许清凌,一时竟分不清她这句话的意图是出于什么。
许清凌迎着怀疑的目光,朝着地上的玲珑走去,追问着:“洛弗,可有让你带出什么话来?”
玲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带着哭腔回道:“小姐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我出来后来找孙大夫和清凌小姐,查看奴婢的身上是否被人种了蛊毒。”
许清凌打量了一眼玲珑,伸出手替她诊脉,除了心惊之外,并无别的症状,继而又问,“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你再想想?”
玲珑止了哭声,又仔细想了想,并不敢确信道,“小姐说,她已经决定了做圣女……”一想到这里玲珑又提升了音调哭道,“可是,他们是拿我和琉璃的命威胁她的,他们还在小姐的体内不停地放虫子……”
许清凌的娥眉微蹙,但表情却像是松了一口气,站起来面向苏辰道:“王爷,我想洛弗说的时间,就要到了!”
苏辰一脸狐疑,猜测是否是沈洛弗与她做了什么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