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来了!”
大祭司面向冥夜,迅速将火把扔向了门口的人。
本可以躲过的他却接住了火把,然后一步步地向里面走去,相似的场景一点点地唤醒着他的记忆,手中的火把更是将路过的画像照得更加清晰可见。
“本司为你准备了复仇的戏台,你可满意?”大祭司挑衅着。
冥夜一路看着画幅上的面孔,眼中的神情晦暗不明,终于在走到沈洛弗与苏辰的身边时,揭开了脸上的面具,回道。
“看来,我更应该以苏筹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被摘下的面具落在地上,苏筹的表情却意外地镇定,从今以后,这个世上再也不需要冥夜了。
夏梓鸢轻蔑一笑,但鲜艳的血液正从她垂落的指尖落下,一滴一滴地滴在石板之上。
“本司如今身受重伤,时日无多,不如就赐你送我一程,将我烧死在这戏台之上?”
“我会成全你!”苏筹冷漠地说道,面上依然没能看出他的表情,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苏筹,不要再往前走了。”作为唯一没被十二月影响的人,沈洛弗下意识地拉住了他,不愿他发现大祭司的真正身份,那样对他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你不想为你的母妃报仇吗?她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还要假手他人吗?”
“你住口!”沈洛弗转过身控制不住地朝她制止道。
“苏筹,你还记得她在火中的样子吗?还记得火海中燃烧的声音吗?”
“不要再说了!”
“那是一块肉扔在火里的声音……滋滋,滋滋……”
“住口!”
沈洛弗与夏梓鸢的声音在暗室里来回的交错着,可是苏筹的火把已经扔进了邢台之上,围在四周的干柴瞬间燃烧,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蔓延着,瞬间就将夏梓鸢围了起来,然后爆发出更可怕的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筹幽暗的眸子直视着火里癫狂的女子,面不改色地听着干柴燃烧的声音,甚至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火海中的女子瞬间抬起头来,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以夏梓鸢的面容面对着火海之外的人。原本还跪坐在地上的苏辰瞬间挡在了苏筹的面前,以相同的高度遮挡着苏筹的视线,与他同时反应的还有同样站在面前的沈洛弗。
她心疼而认真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说道:“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听,也什么都不要想。”
活落,她将手放在了苏筹的耳边,眼眶中凝聚的泪水瞬间落下。
“阿筹!你看看我,我是母妃啊!”
“阿筹,杀了我,你就可以活下去……”
“阿筹!”
夏梓鸢的声音夹杂着柴火燃烧的啪啪声,阻拦在沈洛弗的手掌之外。
苏筹看着眼前遮挡一切的人,在眼眶被红色完全浸染之前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声音混杂不堪,四周的火光一路蔓延,沈洛弗拉着苏筹转过身,苏辰紧随其后。
苏筹睁开眼睛,视线看向了沈洛弗拉着自己的手,再一点点地移向那张面容,神情怅然。
被脚伤牵动的苏辰无力再逃,就在快要摔倒之际,被苏筹一手扶住。
三人跌跌撞撞地一同逃离一个如同地狱一般的空间,过道里面烟雾弥漫,三人屏息逃出地面之时,身后传来了陆续的塌陷声,地宫启动了自毁的机关,瞬间坍塌。
但好在在此之前,地宫里的人都撤了出来。
三人顺利逃脱,楚铭在看见自家主子这伤重的模样,当即上前,从苏筹手里接过苏辰。
“王爷,你受伤了。”
“不过是些小伤。”
“楚铭,你快带殿下去找许大夫,他中了机关,也受了内伤。”眼见苏辰嘴上硬撑,沈洛弗当即向楚铭解释了苏辰这一身的伤。
楚铭闻言,当即便将苏辰背在了背上,苏辰受了伤,又经一番死里逃生,早就精疲力竭,只能任由楚铭带着自己离开。
只是离开时不禁地看了一眼沈洛弗与苏筹,神情落寞。
眼见苏辰被带走,沈洛弗这一路紧绷的弦方才松了下来,终究是自己连累了他。突然放松的身心,让她在凹凸不平的废墟之上,一时没能站稳,正要摔倒之际,却正好被苏筹一手揽住。
双目对视,身边的修罗都尽数转过了身,闭塞了耳目。
“你怎么样?”
“你怎么样?”二人几乎同时问道,问得却是不同的问题。
沈洛弗想问的是,他是否有被大祭司准备的火刑台所影响,又或是他是否看到了夏梓鸢的面容。
可苏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可又似乎多了几分柔情?
当沈洛弗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才发现,苏筹似乎已经不同了。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发生了许多事,你需要好好休息。”苏筹甚至有些通情达理地向她交代着。
突然变化的苏筹让沈洛弗有些错愕不已,一时竟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无痕,你替我送沈姑娘回去。”
“是!”
无痕转过身领了命。
沈洛弗也跟着无痕离开,转身之际突然想起方才逃出地宫的路上,经过那间暗室时,并未看见息兰的身影,随即向苏筹求情道。
“苏筹,如果息兰还活着,你能不能放过她,她在底下曾帮过我们,而且,她也真的救了琉璃。”
如果说沈洛弗为息兰求情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和苏辰曾答应过她之外,另一个原因便是当初她给自己的心法,是真的救了琉璃。
苏筹微微一笑,自然的回道:“好,我答应你。”
有他这句话,沈洛弗朝着苏筹致谢一般点了点头,然后方才随无痕离去。
沈洛弗的脚力比不上楚铭,回到驿站时,已是晚上,许清凌也已经替苏辰处理好了伤口。
“殿下刚刚睡下,你可是要去看他?”
出来的许清凌正好瞧见在院中徘徊的沈洛弗,出声询问道。
被发现的沈洛弗有些无措,说到底苏辰的伤也是受她所累,若是自己全然不来看他,倒真是无情了,可是在一想到苏辰对自己的情意之时,又无法再自然地进入那间屋子了。
如今被许清凌发现,万般思绪也只能化作一句:“殿下如何了。”
“殿下的内伤修养些时日便无碍了,只是他脚伤了筋骨,恐怕会留下病根,日后每逢下雨时节只怕都会疼痛,不能久站了。”
“这样啊……”沈洛弗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苏辰受伤的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顿时有些愧疚之意。
“你若是想要去看他,兴许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睡去。”如今的许清凌已经能坦然地提起那个人了,即使是在沈洛弗面前。
沈洛弗注意到了这一点,有些意外,“许大夫如今对宸王殿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许清凌便打断了她,释怀地说道:“我对殿下的心意已是往事,或者说是我一个人的往事。洛弗,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对不起,当初是我自以为是地想要让一切回到正轨,却没想到会给你带来伤害。”
许清凌终于鼓起勇气提起那件事,而这已经让她被自己的良心谴责了许久。
沈洛弗的眼中微微一闪,但终究是往事已去,“许大夫,事情已经过去,再提也无意义了。”
“殊月的死,我有责任。所以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这些天,玲珑一直在医馆帮我照顾病人,我见她有些天赋,想收她为徒,也算是一种偿还。”
“此事,还需要遵循玲珑的意见,只要她愿意,不必问我的。”
“我已经问过她了,可她一定要我来问你,说是你同意了才愿意跟我离开。”说到这儿许清凌和沈洛弗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笑,“最重要的是,南境的毒症已清,我跟师伯就快要离开了,玲珑也会随我一起离开。”
“什么时候离开?”沈洛弗问道。
“就在三日后吧,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我们会跟着师伯一起游走四方,也许会离开南苏。”
沈洛弗听闻,微微一笑,“玲珑这丫头,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连安,如今却要游走四方了。”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当初的我本可以救她们娘亲的,是我的清高让一条性命白白的消逝。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想要跟着我学医,也许她会比我更适合鬼医传人的名头。”
说到这里,许清凌有些汗颜地感叹道。
“既是如此,我便替殊月感谢许大夫照顾玲珑了。”
说完,沈洛弗郑重地朝着许清凌一拜。
许清凌回礼,再抬眼时,眼里的神情却闪了一闪,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得沈洛弗又道。
“时候不早,我便先回房了,提前祝许大夫一路顺风。”
她依然客气地称她一声许大夫,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尊敬,可许清凌心中却更不是滋味,终于在沈洛弗转身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
“洛弗!”
沈洛弗转过身看她。
“我们还是朋友吗?”许清凌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沈洛弗看着她,眼中的微光转了又转,在回想起自己错乱的半生后,最终只是朝着她释然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
徒留下许清凌一个人在原地,她恍然一笑,仿若回到了当初她第一次在护国公府见过沈洛弗之后的画面。
她完成任务回到了辰王府:
苏辰听见她语气里的异样,转过身细细瞧了她,“清凌觉得有愧于她?”
“她将我视作朋友,可我对她终究是不坦诚的,王爷,她只是个孤苦的姑娘,而我却从一开始就骗了她。”许清凌言真意切,欲言又止。
苏辰将她所有的情绪都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清凌放心,有些事做第二次就无用了,日后你与上官弗是做知己好友,还是殊途过客都全凭你自己的心意。”
只可惜,那个时候她的满眼都是苏辰,却忘了她们本可以做知己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