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接下来就看你了,若我们有什么意外,你要将消息传出去。”
“小姐,我不能一个人走。”
“听话!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我也一样,但如今我只相信你了。”
与沈洛弗的对话唤醒了琉璃最后的意志,在经过死里逃生后的琉璃从山林中醒来,萧离尘派来护送她的人都死在了昨日,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虽然不知道沈洛弗的消息,但是她只能坚信自己是救她的唯一希望,然后不停地跑,不停赶往目的地。
上一次她这样跑,还是十年前齐郢山大战,她的父母带着她一路逃命,离开那个兵戈交战,鲜血淋漓的家乡。如今她却被小姐赋予了阻止一场战争的使命,就像小姐说的,如果成功了,这个世上就会少去许许多多个琉璃。
所以她不能停下,她要一直跑,一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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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上,苏辰呈上了巡视齐郢山的名单,苏闫看了奏折上的文字,眉头浅浅皱起,最终问道。
“宸王今日所奏,与昨日所请大相径庭。”
苏辰应声出列,回道:“儿臣昨日受父皇教诲,深知鲁莽,自省一夜后,也深觉南苏正值多事之秋,边防易将,易动摇军心,监察之举亦然。冬日将至,不妨就以犒劳三军为名,派遣使者送去御寒物资,彰显圣心关怀,安抚军心即可。”
苏辰的谏言与昨日所请大为不同,对侧的苏筹眼神微微一闪,像是已经想到了这番变化的原由。
而上方的苏闫神情缓和,也是一脸惊喜看向殿中的苏辰,像是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不错,你能有这番醒悟,孤心甚慰。”继而看向殿中众人,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宸王殿下关怀边防将士,所奏所请合情合理,微臣附议。”其中一名官员附声道。
“臣等附议。”众人齐声附和道,纵然有人持不同意见,也不敢轻易提出易将的激进之策,只当默认。
苏闫也本无此意,再见无人反驳之后,才继续道,“如此便按宸王的意思办吧。也是在昨日,北齐太子修书于孤,信中道端王苏瑾于北齐被擒,不日将与北齐的省亲队伍一同进入连安。”
苏闫说出自己放心齐郢山边防的真正原因,齐修既然能擒拿苏瑾至南苏,便是没有与南苏交战的意图,如今以犒劳三军之名,安抚军心也是最佳之策。
“端王谋逆潜逃,如今被擒,不知道陛下意欲如何处置?”
殿中的一名官吏激进问道,惹得苏闫的眼神狠厉一扫,逼他处置自己的儿子,似乎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
而那人是个直肠子,没能看懂苏闫眼里的意思,依然追问道:“还请陛下,明示圣意!”
苏闫不答,将他看了又看,问道,“你是新上任的吏部尚书,韩忘言?”
韩忘言突然感受到一阵寒意,饶是再直的人也听出了苏闫这话的意思,当即地抬头看向苏闫,瞳孔中闪过一丝惧意。
“秦相致仕后,吏部便是这样做事的?”苏闫的话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陛下……”
苏闫眼里有微微的怒意,但还是转眼压了下去,众人也不敢吭声,端王谋逆没有被立刻惩处,反倒有机会逃跑,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苏闫有意饶恕,若他不点头,没有人能真的动端王。
场中的元清然和沈之文相视一眼,又同时看向了场中的焦点韩忘言,他们与其打过几次交道,了解他的性子,恐怕也只有他能做出当众逼着陛下下令处死自己儿子的事了。
沉寂之后,上面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
“陛下!”众人关切地询问着。
苏闫挥了挥手,受恩公公便站了出来,大声宣告着,“陛下身体抱恙,诸位臣公若有要事,可将奏本呈至朝尹殿。退朝!”
众人躬身做拜。
守恩也扶着咳嗽刚止的苏闫起身,往殿后去。
殿中的韩忘言劫后余生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身后的众人渐渐退去,自己也挪动着僵硬的四肢跟着人潮离开。
“王兄留步!”大殿之外,苏辰又一次叫住了他。
苏筹驻足,却没有回头看他,苏辰走了上来。
“五弟叫住我是有要事?”苏筹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急切。
“她在哪儿?”苏辰直接问道。
苏筹却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眼中微微一闪,转眼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
“她在哪儿,与本王何干?”
苏辰的眉心顿然皱起,一时竟看不透他这份冷漠是出于本心,还是伪装。
“她昨日被宫中的一个内侍接走了,可我今日问了长清宫的人,她并不在宫中,就连那名内侍也没听过。”
苏辰告知沈洛弗的消失,也从他的反应中捕捉到了答案。
“不是你?”苏辰确认了答案却更加疑惑,若不是他,还能有谁?
然后苏筹却没理会这份疑惑,漠不关心地留下一句,“若五弟没有别的事,本王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苏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道:“她是为了你回来的,你当真能做到这般绝情?连她也不顾?”
他的声音消失在空荡的广场,也没能等到那个人回头。
苏辰的怒气陡然升起,身边走来的内侍又一次确认了已知的消息。
“王爷,奴婢仔细查问了昨夜值班的守卫,沈姑娘并未入宫!”
话落,苏辰怒然地抓过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找!查查昨夜是谁调用了宫中的马车,这还要本王教你吗?”
“是!奴婢这就去办!”靠近的内侍被苏辰的反应吓了一跳,当即颤抖着声音回复。
苏辰这才冷静了些,松开了手,拂袖而去。
苏辰离去后,内侍也紧接着往宫办处的方向离去。
然而苏辰方才的动静却引来了宫廊处三人的注意。
“我还是第一次见宸王殿下这般动怒?”沈之文看着苏辰的背影感叹道。
韩忘言还沉浸在方才殿前的龙颜威慑中,一时不曾搭话,还是元清然接过话道。
“宸王殿下……似乎在寻一个人?”
“什么人,能让二位殿下这般相对?”沈之文一边问,一边思虑道,但元清然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恐怕这个人你我都曾见过!”
元清然淡淡的语气也唤醒了沈之文的记忆,顿时了然,“你是说她?”
元清然不置可否,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明自知,倒让什么都不知道的韩忘言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谁?你们二人这般默契的一言一语,倒让我像个外人。”
二人闻言同时看了过来,韩忘言一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连忙致歉,“是韩某失言了,冒犯冒犯。”
沈之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元清然,见她神色自然,也不似生气的模样,方才放心道,“韩兄冒犯我们倒不打紧,只是今日殿上的事且不可再为了。”
提到方才在殿上之事,韩忘言一时汗颜,“沈兄所言,韩某深知,只是如今朝中百废待兴,若不处置端王,有失公允之下,又该如何处置旗下党羽。难道又要多一个护国公府吗?若非如此,齐郢山便不会成为忧患之所。”
说到此处韩忘言义愤填膺,一时激昂,就连沈之文和元清然都同时默声不语,神情为难。
“既然开了口,便已然触碰了陛下的逆鳞,纵然是治罪外放,我也要直言纳谏。封侯列卿,官拜丞相,我韩忘言这性子是做不到了,但是我相信沈兄和元少卿,也相信二位大人,定然能给南苏一个政和清明的朝堂。”
说着韩忘言便朝着沈之文和元清然拱手作礼,整理了仪态,重拾信心,毅然决然地朝着朝尹殿的方向前行。
“韩兄!”沈之文不禁劝了最后一句,但韩忘言依然昂头挺胸,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若世上多些韩兄这样的人,他便不用独行了。”元清然也看着韩忘言的背影感慨道。
“只可惜我们不是。”沈之文也道,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才是他的为官之道,“相比之下,该汗颜的是我们才对。”
“你还记得之前你问过我宜王到底所求为何吗?”元清然转过头看向沈之文的眼睛,“之前我们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我却感觉很快就要知道了。”
沈之文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冬日渐至,日短夜长,连安的夜很快来临,霜寒降临,裹挟着夜里的风吹进了一间黑暗的宫室。
沈洛弗已经在此处迎来了第三个黑夜,没有一人到来,甚至没有一盏烛火。唯一的光亮不过是轮换的日月,以及长清宫中挂着的微微灯光。
两日三夜,滴水未进的沈洛弗已经濒临虚脱,就连今日的月亮都藏在了云后,不见分毫,让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两日三夜的独处,思索,让她在无尽的迷雾中看到了一个答案,只要相见,她便能串起一切的情节,然后找寻那个最终的解法。
昏暗朦胧的视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就连声音也只有寂无之感,她又一次体验到死亡的感觉,又一次回想起了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那个人。
她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山里的那个小院,只差一步,他们就要过上全新的生活。
视线逐渐倾倒,她无力地靠在地板上,寒意刺骨,然后大门也在此刻骤然而开,迎着明黄色的光亮,她看见那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冥夜……”在最后的视线消失前,她以最后的气力叫着他的名字……
再次醒来,屋中的烛火被点亮,甚至亮得有些睁不开眼,身体的疲乏让她连起身都觉得困难,她依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方才所见皆是幻象?
“陛下醒了!还请姑娘用过晚膳,随我走一趟。”
守恩公公站在不远处恭敬地回道,屋中的桌上摆放着方便她进食的清粥小菜。
说罢,他身后的小宫女也走了过来,扶着她坐在了桌边。
许久未进食,就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困难,但是入口的清粥却在瞬间缓解了她的虚脱。
守恩公公守在一侧等候,直到她将送来的膳食都吃完后,才提醒道,“陛下有请。”
恢复了部分的体力,但行走仍有些困难,那名小宫女便搀扶着沈洛弗跟上守恩公公的步伐。
一路到了长清宫的正殿,守恩转过身摆了摆手,那名小宫女便低着头告退。
离开搀扶的沈洛弗晃了晃身子,方才站稳。
守恩看了她一眼,也未说什么,做了手势引着她一路走进大殿。
大殿之上,苏闫正坐于案前,低首扶额,似在小憩,看不清表情。
守恩上前看了看,似是在确认什么,方才道:“沈姑娘到了!”
“民女拜见陛下!”
沈洛弗俯身行礼,额头贴在手背之上,直起身子之时还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话落,苏闫放下了手。
阴鸷的目光瞬间投来,直视着眼前的人。
良久,阴沉的声音方才传来。
“你就是沈洛弗?”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像极了陌生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