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杀了他,吞食他的心脏,恢复灵力杀了出去。”卞水何仍旧不去看他,从袖中掏出几叠冥币,却不知怎么的手抖了一下,散落成一堆。
独骍愣了半天,反倒是开口替她开解道:“当时,应该是师父濒死,主动让你……的吧?既然肉身已经无能为力,那便将自己的修为给你,只要你能逃出去,他也无所谓自己的生死。”
“……”卞水何罕见地没有说“幼稚”,沉默着低头整理手上的冥币,把他们重新一叠一叠地重新垒好。
那是她从婆婆的昔日仇人手中逃出来的第一个星期。
卞水何那偏木属性的灵力与魔人的体质相结合,这一个星期过去,即便是心口的致命伤也早就痊愈了。痊愈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回长宁派,见一见师父,如果可以的话向掌门揭发郤靛的种种恶行。
可惜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
还没等她踏入至虚峰,不知谁布在峰半山腰上的阵法就突然被触动了,旋即以郤靛为首的一大批曾经的同门子弟迅速御剑过来,来势凶猛,一看就是早有防备。与此同时,另外方向也有人闻令前来,反应快得不可思议。
这很明显就是专门在这等着她呢。
卞水何见势不妙,为了不连累师父,赶忙掉头就跑。
长宁派不是没有躲藏之处,只不过不知是不是专门为了防她与七墦情死里逃生溜回来,每一个能藏身的点都已经提前布上了警示阵法,或者提前派人驻守,这想得实在是周到。
若不想给师父添麻烦,长宁派里面是待不下去了。
卞水何便一路奔往长宁派之外,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在初楼塔中被围堵。
初楼塔原本是一座景观楼塔,后来由于长宁派在附近落营且慢慢扩张起来,占去了原先它所能观望到的景观,再加上人们对名门正派内部有一种本能的敬畏感,于是便逐渐的不再有人前来观景,这座塔也便慢慢废弃下来。
卞水何一开始只是有些慌不择路地逃了进去,旋即就发现里面有许多小房间,而且相互之间交叉错杂,上下楼的途径也不止一种,可谓是兜圈子伺机逃走的最佳地方。
塔已经废弃多年,墙缝里都能瞧见少许青苔,更别说在外部攀援着的爬山虎了。
郤靛早就见过卞水何的能力在于操控植物,再加上这一路上卞水何不断催生植物阻挠他们,那些一腔热血追过来的弟子们此刻见了这些青苔爬山虎,只要是有脑子的都没几个敢往里面进,都是谨慎地先给它团团围住,再派人试探着往里面进,去搜索卞水何的位置。
卞水何比他们早一步进入这初楼塔,对这外围的植物分布只一眼便已然记入脑海,稍稍催生为自己构建了一个较为全面的防御,随后便往楼上走,运着轻功迅速探索塔内所有的房间。
在这途中,前来“叨扰”的弟子只多不少。卞水何也是一边关注周围的情况一边该杀的杀能躲的躲,灵力体力都耗费去了不少。
对方人多打得起消耗战,但她打不起。
好不容易拖着一名已经被藤蔓绞死的弟子来到一处狭小的室内暂做修整,卞水何盯着他大睁着的眼睛良久,最终还是抬手运起秘法探向他的心口。
这可以算是她入魔之后第一次主动吞食他人的心脏以汲取灵力。
第二次食用,那味道仍是不习惯的,不如别的佳肴。她有些淡漠地想道。
才刚吃下一半,卞水何隐隐觉察到有一丝人气慢慢靠近,转头压着声音厉声道:“什么人?!”
“……水何。”一个身影从墙后缓缓走出,轻声唤道。
卞水何望着来人,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些呆滞起来,捧着已经啃食了一半的心脏的手也不住颤抖起来,下意识扔掉那团血腥味十足的肉块,站起身来迈出一步想迎上来人。
“师……”才吐出一个字,余光不经意瞥到距离来人脖颈只一寸距离的青苔,她骤然意识到现在的境况,硬生生将最后一个字吞了回去,抽出痴谨慎地指向来人。
哪怕曾经是师徒,哪怕她最初想潜回长宁派所见之人就是他,但现下整个长宁派“倾巢出动”全面围剿她这个叛贼,他们各有各的阵营,怕是已成敌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卞水何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仍旧穿着整整齐齐的略显破旧褪色的校服的来人,见到他如今毫发无损,心里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的。
钟归先是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地上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与落在其身上的心脏,再看了看毫不留情指着自己的痴,视线又慢慢上移到面前人的脸庞上。
才不过两年未见,卞水何的目光中已经完全褪去了一开始待在自己身边学艺时的青涩与乖顺,在不知何时蹭到脸上的血迹衬托下,显得格外冷漠,暗含一种嗜血的疯狂。
这两年里,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钟归心中默默紧了一下,没有取出自己的武器,只是平静地与自己昔日的徒弟对视,一抹怜悯在他眼中转瞬即逝。
可惜这抹转瞬即逝的怜悯却恰恰被卞水何看去了。那日妇人带她回洞府折磨良久之后看她时也是这种眼神,仿佛是在问“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嘲讽意味十足。
“您也相信她的话,是吗?”卞水何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
看着她眼中一刹那增长又迅速被压下去的血色,钟归答非所问:“你入魔了。”语气也是相当平静,像是在问,有像是笃定地陈述。
卞水何有些自嘲地嗤笑一声:“您不都亲眼看见了吗?莫非还有什么疑问?”
钟归没有回答,淡淡看了她良久,再度抬脚缓缓上前,全然不顾被青苔割破流血的伤。
看着他这般举动,卞水何站不住似的不由后退一步,持剑的手又开始轻微颤抖起来,对青苔下的指令似乎也失去了效用。
在距离痴的剑尖只差一指宽的距离时,钟归停了下来,又是看了浑身紧绷的小徒弟许久,最终轻叹一口气,侧过身抬起手向前探去。
卞水何一惊,手中的剑下意识就向前送去,熟悉的红色温热液体再度扑溅开来,浓烈的味道随即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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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