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入目一切,苍巫歙看得清清楚楚。哥那般模样,他险些也吓了一跳。可转瞬一息,莯蓉惊吓倒地,他那时也没来得及想太多,只想着出手拦住自家哥哥。
他瞧得出,哥疯魔了。
他费了大劲才将二人带回。
莯蓉到也还好,给吓唬得昏迷了,一回来放在床上也便罢了。难搞的是这个停止了疯魔,却陷入死寂的哥哥。
“哥,你到底是怎么了?”苍巫歙担忧,却又无所适从,无从下手,直焦急难耐,手足无措。
半晌,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苍巫介终于开口了。
“阿歙,哥这里难受。”他抬手轻捂着胸口,“我好气。不知道为什么,阿歙,我在听到她跟那兽灵说,她也想尝尝煌族血肉时,我好生气,好难过,我控制不住自己。”
风西去,说着苍巫介瞥向窗外的芝花。那芝花一树开三枝,一枝展六瓣,一瓣长四朵,一朵犹盛牡丹。花瓣鲜艳夺目,蕊芯却暗淡无光。
“哥……”
苍巫歙从未见过苍巫介这种神情。那张脸,像旧日衰败了的魔树,像起不了波澜的暗潮,像彼岸水中的潮虫,无声无息,犹如一滩死水。
“哥,你难道没想过,她是说着玩的?”苍巫歙扯了扯苍巫介,其没动静,他偏头,同望向窗外的芝花,“芝花竟然开了,一会我折上一朵,给莯蓉送过去。哥,你不会不乐意吧?”
他欣然,苍巫介瞥了他一眼:“我知道她是说笑,只是还是气闷。”衣袖一挥,窗外树枝摇曳,霎时,其手中白灿灿一片。
苍巫介将一手的芝花递给苍巫歙:“这玩意,有何好?她能喜欢?”
“我觉着哥给的,她都喜欢。”苍巫歙,“她不是喜欢哥嘛。”
“那是以前。”苍巫介死水一般的面容又出现了,“何况,她是夺舍我族类的……”
忽似想起什么,他打住,改口,“阿歙,你且先去看着她吧。只怕她又故技重施,离家出走,惹人不痛快。”
“也好,哥,那我便先去了。”知道苍巫介是在打发自己出去,苍巫歙懂事离开。
出门时,他回首长望了一眼,垂眸,才踏门而出,轻手将门合上。
房内只余下淡淡的芝花清香,余韵悠长的淡漠气味。
*
醒过来的莯蓉,劫后余生,喜极而泣,泪水在脸颊上织成了一张网。
哭过后,她懊恼不已。
太丢人了。她犹记得苍巫介手一抬,紫光一闪,她就给吓晕了过去。
唉……喟叹,打眼瞅着眼前熟悉的布置,莯蓉又惊惧的发现,她回了无疆殿。
觉此,她二话没说就打算开窗逃走。
身子刚爬上窗棂,她就被捧着一手芝花而来的苍巫歙给劫了。
他施法将她桎梏在榻上,语重心长:“你又想走?到底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哥差点都疯魔了。”
莯蓉没说话,用眼神表示了呵呵。
“哥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苍巫歙将芝花插在莯蓉桌上的乌金釉瓶里,语气逐渐柔和下来,“你别看他那样,他自己心里现在正后悔不已尼。”
“后悔?”莯蓉不解,“他后悔啥?”他还能后悔?
莯蓉翻白眼,瞅到桌上白灿灿的花,“阿嚏!”霎时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因为被定住无法动,这一喷嚏打在了苍巫歙脸上。
“我知道你不信~”还未说完,苍巫歙跳脚擦脸,“你干嘛?”
莯蓉抽鼻:“好哥哥,我花粉过敏,你赶紧把它给拿出去。”
“那个?”
“桌上你拿过来那个。”
发觉莯蓉有即将喷涌的征兆,苍巫歙紧忙将桌上的芝花,连花带瓶,一块扔了出去。
“这下好点了没?”出门扔完回来,苍巫歙解了莯蓉术法。
莯蓉活动活动了筋骨,轻点头。片刻,她起身又伸了个懒腰,开门见山,问站在自己身前的苍巫歙:“你们兄弟俩到底什么意思?若是想吃我,大可直接,没必要拐弯抹角。若是不想,还请放我离去。”
放下手,莯蓉转为叉腰。她现在当真是看不明白了,这苍巫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食物?她还活着;玩弄?狼人自爆,兴许也是玩够了;替身?那般的人,当真会在乎这个?
莯蓉心情复杂,苍巫歙桌前示意她坐下。
“这临魔源,存有五千多年了。一开始,漆黑一片,没有耀人的光亮,没有诱人的万物,有的只是一片死寂。”二人相顾坐下,苍巫歙自顾自诉说着,“彼岸,山石,兽灵,皆为哥所创所引。他很苦,很累,两千多年了,掐算着日子,也快到了。”
苦笑,他扯了扯自己衣袖,“这身衣裳,还是那会哥亲手裁的。”
莯蓉:“你叨咕这些干嘛?”
苍巫歙到也直接:“你愿意代替我,陪伴他,千年万年走下去嘛?”
“我思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煌族同胞的身份,不存贪婪的心。这些都是主观条件,客观上,你灵力低,易掌控,留在身边也不会起祸端。”
“你知道嘛?因为你,哥难过了。那是一种奇特的情绪,千万年来,哥第一次尝到过这种滋味。”
我踏马因为他,天天尝到这种奇特的情绪滋味又怎么说!莯蓉直接拒绝:“不可能,别想了,我……”
一语未了,“嘭嗵。”莯蓉近处的梳妆台发出爆炸声,碎成两半。
她微蹙,对着施法的罪魁祸首苍巫歙讽刺地笑了:“怎么?一个梳妆台不够,想再来一个?”
“我……”苍巫歙语塞,又忙不迭摆手,“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你不是心悦哥嘛?为何不愿留下陪他?”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懂?”
苍巫歙摇头:“不懂。你必须留下。”
“凭什么?他玩弄我,想吃我,还差点一掌拍死我。你现在让我陪他千年万年?你是脸皮连着长城,腆着个脸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早先的泪又汹涌而至,莯蓉委屈更甚,说到最后,身子一抽一抽逐渐哽咽。
苍巫歙不懂她哭个啥:“起先虏你过来,是我之过。临魔源恶灵万千,将你留下庇护,却是哥的主意。吃你?这是何来的说法!哥这千多年,早已摒弃了口腹之欲,连食物也是近日因为你才重新下厨。一掌拍死你?”
说到此处,苍巫歙也开始激动起来,“哥若是真想你死,有的是更为省力的法子,何必知晓了你被挟持,眼巴巴跑去救你,却要一掌拍死你?”
“你可知,就是因为你那句‘我也想吃吃煌族血肉’,才惹得哥那般模样!”
“什…么意思?”莯蓉身子依旧哽咽抽抽,只是幅度变小了许多。
簌簌泪下,她恍似想起自己确实说过此话,忙止住哭声,一时顿住,无语凝噎。
“我…我那是开玩笑尼。”双睫微润,莯蓉额首,唇角逐渐蕴起笑意。
乍又想起那兽灵李犇的下场,她唇角蕴起的笑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悄悄把头撂过一些,假意抹了把泪,畅然道:“原来是个误会啊,是我错怪你哥哥了。你的提议,我同意了。”
“真的吗?”苍巫歙显然对莯蓉突然转换的答案有些不信。
“比珍珠还真尼。”莯蓉拍着胸脯打保证。
闻此,苍巫歙晃着小脑袋瓜左上右下瞅了莯蓉好几眼,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她。最后,他再三强调,也可以说是请求:
“此事,还请你不要跟我哥提起。”
见不着的人,又怎会提起。莯蓉笑,一口答应:“这个没问题。”
听着她的回应,苍巫歙长舒了一口气。半晌,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色如白玉的灵囊,递与莯蓉:“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