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庆返回大宋的时候,童贯已经奉徽宗密诏,(其实是蔡京代徽宗所下的诏令),在准备收复燕云的事项。到宣和二年二月,蔡京又以徽宗的名义派赵良嗣和王环为正副使节,以买马为名前往金国,与金国缔结攻辽之约,以便趁机收复燕云故地。
赵良嗣等人,三月二十六日从登州出发渡海,四月十四日,抵达苏州,也就是现在的辽宁大连金州区。这时候金兵已经分作三路去进攻辽国的上京了。赵良嗣从咸州,一直追到青牛山,想求见阿骨打,可是阿骨打不见,只让人给赵良嗣传话说:“现在戎马匆匆,不暇分身谈判,你可以跟随军队,看看我们是如何攻破辽国上京的。”
果然,上京很快就被攻陷了。赵良嗣在这里觐见了阿骨打,将宋朝相约之意告知。赵良嗣说,“燕京一带自古以来就是大汉的地面,如今相约夹攻辽国,请你们取辽的中京,我们宋朝取燕京一带。”
但是阿骨打却说,“辽国无道,已经被我击败了,全部辽国之境都是我家的田地了,你们要取辽国的任何一地,都是取我们大金的土地。当然为了感谢你们宋朝皇帝的好意,特许燕云两地给你们。”
阿骨打竟说出如此强势的话,大出赵良嗣意外,却也不知如何反驳。双方在讨论宋朝每年给金国的好处时,因意见不合而发生了争执。赵良嗣答应每年给金国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但金方却反驳道:“辽国的时候燕京不属于宋朝,宋朝还每年给辽国银五十万两、绢五十万匹呢,如今我们把燕京给了你们,你们反倒只给三十万两银、三十万匹绢?最起码不能少于原来给辽国的,不然,就不谈。”
争辩了许久,赵良嗣不得不答应,也给五十万两银、五十万匹绢。关于领土,赵良嗣提出,“燕京一带早就是汉地汉州,西京应包括在内。”
阿骨打听后,诡秘地眨眨眼睛,说道:“我并不打算要西京,但因阿适(也就是辽国天祚帝)在那里,我需要去走一遭,等捉住了阿适,就将西京一并交付你们。”
赵良嗣又提出把平州、滦州、营州包括在燕京之内,但金国大臣反驳说:“现在议的只是燕京,平、滦两州跟燕京不是一路,不属燕京管辖范围。”
至此,赵良嗣启程返国。可才到铁州,就又被阿骨打派人追了回去。
赵良嗣回到金国朝廷后,阿骨打告诉赵良嗣说,“本来,咱们约定八月九日,我大金出兵到西京捉拿阿适那小子。可是,我们的牛群得了瘟疫,死亡很多,所以出兵的事啊,等明年再定日期吧。请你回来,就为这事。既然不能出兵,有关的事也得重新协商。”
赵良嗣一听阿骨打这话,立即明白,他是有意推延,目的就是不想把西京交还宋朝。为避免再生事端,赵良嗣又与完颜宗翰约定了几件重要事项,主要就是将来金兵出兵之后,不得过松亭关(喜烽口)、古北口和榆关这三座长城关隘之南,以免与宋军兵戎相见。宋金的地界,可以临时划定,但是必须以古北口、松亭关和平洲之东的榆关为界。
这些事项明确之后,完颜宗翰没有其他异议,此时双方感觉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这次所商定的盟约,就是史上着名的宋金《海上之盟》。之所以叫海上之盟,因为是宋朝使臣渡海赴金签订的。赵良嗣回京向蔡京汇报后,蔡京又向徽宗作了禀报,徽宗和蔡京童贯都对此结果表示满意。
可惜呀,事情却不像徽宗蔡京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宋金双方不久就有了分歧,并且这分歧越来越大。
事情是这样的。赵良嗣在奉诏出使金国之前,徽宗曾经有专门的御笔批示。当然这所谓的御笔批示,实际也是蔡京让人拟定的,只让徽宗看了一眼。这御笔批示说,“燕京原是汉地,若许复旧,将来可以把交给辽国的银和绢,转交给金国。你可前往金国与他们计议。虽然没有正式的国书,但是朕绝不食言。”
由于燕京和徽宗对燕京一带的地理并不熟悉,在批示中只提了“燕京”两字,却没有提燕云其他的州县,这就被金人钻了空子。虽然赵良嗣在谈判的时候竭力扩大燕京所辖地面,但是被精明的金人识破,遭到全部拒绝。
金国人看得非常清楚,燕山一带,易州西北就是紫荆关,昌平的西面是居庸关,东北则是松亭关、也就是古北口,平洲的东面则是榆关,而榆关是金人入关的必由之路。这四座雄关,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般,隔绝了汉族与东北少数民族的界限。只要宋朝守住这四座雄关,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金人也知道,关内的平州、滦州和颍州这三个州,自从后唐被耶律阿保机占领以后,就把平州改成了辽兴府,下辖营、滦二州,起名为平洲路。到了辽太宗时期呢,辽国又取得了燕山檀州、顺州、景州、蓟州、涿州、易州诸郡,建立了燕京,管辖着檀、顺等六郡,起名为燕京路,跟平洲路是两路。这样,平、营两州属平州路,而你们要的是燕京,却又提出要回平营两州,他们金人当然不同意。
由于宋徽宗所做的御笔批示只提到燕京二字,没有提其他的州郡,所以金人就以此为借口,拒绝归还燕京以外的地方。如此一来,宋朝能不被动?不但被动,还被金人认为宋朝手伸得过长,贪得无厌。
此时王甫已经在将何执中排挤出朝廷后,坐上了第一副宰相的宝座。在他的建议下,蔡京将国书的内容做了更改。更改后的国书内容,大意是说,所有五代以后陷落的幽蓟等州旧有的汉地以及汉民,也就是燕云十六州,都要列为所有收复之地,并且提出,不然的话宋朝怎么肯出五十万两的金银、五十万匹的绢呢?并且强调说,双方夹攻辽国一事,也必须是金兵到达了西京,宋兵则从燕京取道应、朔两州前往会合,如果金方的兵马不到西京就是失约。
站在宋朝的角度看,此话自然非常正确。所以蔡京和王甫以为,这样一改国书内容,金人就无话可说了。抱有这种心态,显然还是他们真的不了解金人,其实也是看不清自己。想想吧,国与国之间交往,不能知己知彼,如何能立于主动、进而取得胜利?
事实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也无情地打了蔡京王甫的脸。蔡京再次派马政带着修改了的国书,抵达金国朝廷后,阿骨打却不但不承认原来所说归还西京的事,并坚持说,平、滦、营这三州本来就不属于燕京所辖之地。见此情形,马政只得又在金国待了一个多月,幻想能通过磨的办法,达到目的,但却是枉费心机、徒劳无益。
完颜宗翰当着马正的面,对阿骨打说:“他们宋朝索要山前山后故地旧民,可他们在军事上却不做任何准备,只是把以前缴纳给辽国的银和绢转交给咱们,变相的坐收汉地,没有一点风险,这简直就是愚弄我们。我们金国之所以强盛,很重要的原因是得到了燕地汉人的帮助。可一旦我们要是还给了他们,不但国势会衰微,而且我们只能退守到五关之北,与宋朝交涉便没了地利优势,只能坐受其弊;我们大金将来如果灭了辽国,尽有辽国之地,宋朝还敢不给我们岁币吗?并且我们南下拓疆展土的话,宋朝又有何力量相拒?我们又何必跨海跟他们修好呢?等平定了辽国,那时候我们就与宋朝为邻了,那时再扩展领土,有何不可?因此,跟宋朝合作的事不必着急,甚至说没有必要。”
阿骨打对此深以为然。而马正听后,背上不禁发凉。金方对宋朝的分析可谓入木三分。而反观宋朝呢,既不了解金国的兵力虚实,也不知道金国的国情,甚至连金国的疆域等情况,也知之甚少,只是凭借自己是中原大国,礼仪之邦。依然认为周围的这些国家都是些小邦小国,一个小小的金国,何足道哉!因此蔡京等人便想付出很小的代价,就收回燕云十六州来,可万万没想到,他们遇到的是妥妥的硬茬。
金方还强硬的表示,如果宋朝要求过分奢望,那只有解约一个选项。这样一来,宋金之间就陷入了僵持状态。
恰在这时,负责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关键人物、主持军事的太师兼枢密使、代理太尉童贯,却要率军到浙江去镇压方腊起义。童贯本来打算把陕西河北的驻军,互换防地,以便未雨绸缪,作好与金国夹击辽国的准备。可是他一去浙江,则完全打乱了原来的计划。巧合的是,童贯刚刚带兵去了浙江,金国的使臣就到了京城,专门来商讨燕云十六州土地的归属问题。因为事情太过棘手,蔡京王甫都不敢负责,只能等童贯回京。直到童贯与梁山军一道灭了方腊,就已经十个月之后了,金国使臣这期间在京城住了三个月,找不到管事之人,也得不到回复,只得于宣和三年的八月启程回国。阿骨打对宋朝的这一怠慢做法,非常不满,认为宋朝侮慢他们,因此对宋朝怀恨在心。
这样,大宋就授人以柄,最终为以后两国的争端埋下了伏笔。这才是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本想联金灭辽,借机收回失地,却是逃出狼窝又入虎穴,不但没达到目的,反而愈加被动也愈加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