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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虚中从太学院毕业后,在保州府做了十多年的通判、知府,后被张商英发现,提拔到中书省担任舍人。正因此,他对辽国的情况熟悉,也了解一些金国的事情,当然更清楚宋辽关系的过往今生及发展脉络,同时对金辽之间的纠葛及金人的贪婪野蛮也知道的不少。因此,他上书是最有根据也最靠谱的。

杨光华一看宇文虚中来送奏书,就知道是来谏阻的,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但既然皇上让自己读,也只得接过来,念道:“朝廷要收回燕云十六州,无可厚非,也属理所当然。但凡事都需讲究时机。时机当则万事顺,时机不当则事倍功半甚至难以达成目标。当前收回显然不是最佳时机,臣请陛下慎思慎行。”

“联金灭辽之策,实为误国之道。用兵之道必须知己知彼,方可万全。现在大宋的情况是边疆州郡,无应急之具;府库无数月之储。在此情况下,即便孙子、吴起复生,也不可兴兵。如今边陲部队可用者不过数千,而反观辽国耶律淳智勇素着,很得人心。若坚城自守,我军必被阻于城下,难以取胜。时间日久,我军粮草器械难以为继,势必陷于被动。何况辽国已经与我朝讲和一百余年,虽然他们也有贪婪之举,不过是想得到关南十县之地,虽然有时也有傲慢之处,也不过是待我朝使者礼数不周而已,其实这些都是枝节问题,不必太过认真。”

“特别是自从女真人攻打辽国以来,辽国对本朝甚为恭顺,如今我们舍弃恭顺的辽国,却要以强悍的金国为邻,臣恐怕我朝的边疆,就没有安宁之期了。这就好比拥有万贯家财的富人,与穷汉为邻,富人想霸占穷汉的房产,便与强盗联合,让强盗去夺取穷汉的房产,并且以所夺财产的一半为给予强盗的报酬;强盗自然能够夺得穷汉之房产,从而获得财产的一半。可是那强盗从此天天觊觎富人的财产,富人想要高枕安卧,怎么可能?启请陛下将力推联金灭辽的将帅罢免还朝,不要让其在边境滋事。否则,我朝将永无宁日。”

这封奏书,可谓有理有据、言辞恳切,分析入木三分,笔墨之中渗透一腔热血。宇文虚中在明知强力推进联金灭辽者是皇上和太师、宰相、副宰相的情况下,甘冒巨大风险进谏阻止,足见其对国家的赤胆忠心,也彰显出正直文人的高风亮节。可惜,他的话不但没人听,反而引火烧身,险些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徽宗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而王甫听到最后,居然转身对着宇文虚中,攥起双拳,像一头暴怒的公牛要决斗似的,那双墨蓝色的鳄鱼眼像要喷出灼热的毒汁,直射宇文虚的双眼。宇文虚中虽然是个纯纯的文人,可看着王甫高大的身材、狰狞的面孔、咬牙切齿的样子,却丝毫不为所惧,依然似一尊雕像般矗立在徽宗和王甫面前,没有后退半步,只是又说道:“皇上,臣一片忠心。此事关乎我大宋生死存亡,臣请皇上务必掂清分量、分清是非曲直,明确利害,停止联金灭辽。”

可惜,此时徽宗决心已定,别说一个宇文虚中,即使十个二十个,再说这样的话,徽宗除了会大为光火,也绝不可能改变主意了。你听,徽宗是这样说的:“嗯,你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懂其中深意啊。下去吧,好好做你的官,写你的文章,朝廷的重大事项,不是你能明了的。边关的事、军队的事,还有什么粮草储存什么的,你如何得知?又如何掌握具体情况?再有如此蛊惑之言,朕定当不饶!”

还好,徽宗没有发火。听了徽宗的话,望着悻悻而去的宇文虚中,王甫得意的几乎眉飞色舞,右脚重重地跺了一下,扬起拳头对着宇文虚中的背影比划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甫回到政事堂,就亲自草拟了一份诏书,以诽谤皇上罪名,将宇文虚中流放海南。接着就带着这份诏书去找杨光华审定,并加盖皇上玉印。杨光华一看,就皱了皱眉头,说:“这个宇文,的确不像话,竟然这样不知高低深浅,的确该警示他一下。不过,如此处理恐怕也太过了吧?谁都知道现在是王大人你在主理朝政,若皇上真的这样下诏,我担心大臣们会不会对你......?”

王甫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高山震虎,也让那些敢于挑战他权威的人知道后果是什么,以此提高自己的声望,巩固自己的地位。此刻他也明白,杨光华其实不赞成这样处理。于是就问:“这小子胆子太大,目无圣上,更是目无你我,所以必须惩处。不然,以后谁都能对皇上、对咱们说三道四,还成什么体统?不知太师您认为如何处理为妥?”

杨光华说,“此人一向忠诚勤恳,他上书进谏,也是为国家着想,并非坏意,只是观点不同而已。说实话,一辈子熬到这份上也不容易,若是因这事丢了官,再弄到那个要命的荒凉地方去,说不定哪天就亡命天涯了,岂不是太那个了?真要处分,给他降降职调个岗,以示惩戒也就达到目的了。当然,这事,还是你作主。不然,你去请示一下皇上?”

王甫虽然本事不是特别大,水平不是多么高,可要论看眼色、揣摸上意,那是绝对一流。一听杨光华这话,便说:“哪里哪里,下官马上回去按您的意思重写,重写。”

最后所下诏书的内容是,将宇文虚中降为集英殿修撰,不再让他起草诏告;但级别却降了六级;本来集英殿修撰是正六品,王甫却让吏部给他定了正七品,并对外宣称,谁再对联金灭辽胡说八道,下场比宇文虚中更惨。朝中其他大臣见此情形,对此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朝廷主战的声浪占了绝对的上风。

徽宗同意出兵之后,在王甫的加紧督促下,宣和四年四月十日,童贯率领十万大军,以巡边为名开赴前线,先锋大将为陕西名将种师道。

受到即将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一辉煌前景的鼓舞,徽宗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积极性。可以说,自他亲政以来,这一段时间,他是最勤奋的。在童贯率军出征的前一天,徽宗让杨光华专门下发了给燕京辖区内官吏军民的诏告。很罕见的是,这一次诏书的内容,的确是徽宗自己想出来的,他口述,让杨光华记下来之后颁发下去。徽宗所下的诏书内容是这样的:“耶律淳如果能够主动向我朝献上土地,我朝会待之以特别礼遇,并让其世享王爵。我朝所收复的州县城寨,文武长官,仍依旧职任事,军兵加以优赏;愿从军者待遇优厚,愿归农者免税三年。燕京收复之后,番汉百姓同等待遇。”

从这份诏告的内容,可以看出徽宗的得意之情,似乎他已经胜券在握。而朝廷的许多大臣看到这份诏书后,无不感到莫名其妙。

第二天,童贯率军出师。徽宗偕朝廷一众高官重臣,亲临大校场,观看童贯的出征仪式,并为大军壮行。还在大校场检阅台的后堂,专为童贯设宴款待,由杨光华和王甫作陪。徽宗很是兴奋,可以说是洋洋得意。说:“童大元帅统领天兵十万,讨伐辽国,收复旧疆,责任重大而神圣。朕特别为你拟定御笔三策,你可要听好。如果燕京官民欢迎王师,我朝因此得复旧疆,不战而胜,此为上策;若耶律淳能纳款输诚,这是中策;若燕人不肯归服,必将导致战争,通过战争打败辽国,我朝大军全胜而还,这为下策。朕相信,童大元帅所率军队,一定能够不负全国军民的厚望,圆满完成使命凯旋。”

说罢,“当”的一声,徽宗和童贯的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一饮而尽。

童贯可谓威风八面,豪气冲天,举着酒杯,朗声说道:“臣凛尊圣训,不敢有误,圣上厚恩重望,定将不负使命。来日凯旋之时,定将给圣上特敬凯旋酒。”

童贯率兵出征半月之后,徽宗又委任蔡攸为河北河东路宣抚副使,就是给童贯做监军。蔡攸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统领大军!他不懂得军事,没有带过兵,也没有打过仗,更没上过前线,所以他以为这功业唾手可得,如拾草芥般轻松便利。

为了表示对蔡攸的特别重视,也为了给蔡攸鼓劲加油,徽宗在设宴为蔡攸壮行的时候,专门带上了两个宠妃。一个自然是李明妃,另一个叫月媚。

蔡攸喝干了徽宗提议的壮行酒,壮怀激烈地说,“有皇上的关怀厚爱,有咱大宋这个坚强后盾,臣定当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待凯旋之日,臣要向陛下提一特别请求,不知陛下恩准不?”

徽宗满面欢快喜庆之色,道:“你是功臣,自然要准。什么请求?说吧。”

蔡攸指着两个爱妃,说道:“恳请陛下将此二美人赏给臣下,皇上能否恩准?”

徽宗竟哈哈大笑,说道:“可也!但是明妃,朕是不能给你的,就给你月媚吧。月媚可是才十九岁,嫩着呢!啊?你看这国色天香的绝色花容,朕就给大功臣啦!”

蔡攸忙跪下磕头,“谢陛下!臣不日就将凯旋,届时好好享用陛下赠礼!”

王甫色迷迷地看着两个爱妃,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馋相地说,“哎呀。臣也想到前线带兵,那样就可以获得皇上一个娇美妃呀。”

徽宗又道:“光带兵不行,得打胜仗,只要打了胜仗,朕定然送你一个更好的。哈哈!”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也随之大笑。过后,徽宗在去看望蔡京时,说起此事,却是这样说的,“蔡攸领兵辞朝的时候,向朕索要两爱妃,英气如此,啊?”

蔡京听后,居然没有说句道歉的话,而只是说,“小子无状,皇上勿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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