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王爷府今夜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仕女像仙子一样,打扮得十分漂亮,在院中飘来飘去。
顾夫人满脸笑意挽着顾公,跟敬酒的众位夫人寒暄客套,这是顾长安来塞北这么多次,王爷府第一次开宴席,满城大大小小的富贵人家能来的都来了,礼物带得厚厚的,即使他们并不认识这位顾公,可顾长安是谁啊,顾长安说给谁接风洗尘谁就是贵人。
火红的灯笼飘在屋檐上,屋中暖融融,酒气的清香也被暖气蒸得愈来愈香,雪白的豹子爬在顾长安脚边,她坐得偏僻,故意为之,手中把玩着玉石茶杯,表情微冷,看来是不想参与到这场热闹中,可她也没离开,像是在给谁坐镇。
看她不热情,也没人往她那里凑热闹,在顾公和顾夫人面前卖个好就行了。
酒至三巡,话也说得差不多时,顾长安从怀中掏出一个诏书,金丝线看起来略旧,挺有年头。
可当她读起诏书上的字时却没人再觉得这诏书旧了,那是先皇留下的诏书。
“顾清河,鸿庆三年状元,朕钦点,该考生,性忠烈,胸怀天下苍生,逢塞北乱,请愿只身前往塞北,行大义之事,朕归去后,若该生遇难,以亲王礼下葬,优待其家人,若平安归来,官授太傅一职。”
她站在那,字字清晰,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众人匍匐于地听诏,心中震惊,此时他们才知道眼前这位顾公是位什么样的人,能人。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顾长安又掏出一份诏书,很新,那是顾青临的手笔,“朕深感顾公之功,敬佩顾公品性,才华出众却不慕功名,甘愿扎根塞北十年,故钦点今年文状元为顾清河,满朝职位,任顾公挑选。”
这话落,只听满庭吸气声,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下子对顾公和夫人的恭维是实打实的了,刚才话说得不够好的恨不得再从新说一遍。
顾长安扶起他和夫人把两份诏书放在他手中,“皇上在京中等您,祖父任命您为太傅,这另一个职位您到京中再和皇上说吧。”
她对顾公微微笑了下,就不再理会满屋热闹,径直离开了,刚起身的众人聚集在他身边,说着贺喜的话。
顾公抬眼看远去的那人,顾长安这是给他造好了势,给了他天大的排场,如今他就是民族英雄,回了京他就是皇帝心中当红的人,关于他那些不痛不痒的传言也不会再有人说什么,没人敢了。
长睫毛垂下,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两份诏书,悲喜不明,他再看身边这位数年没见过的妻子,还是悲喜不明,可等他抬头时,却笑了一脸,熟稔地收下所有的祝贺。
戴岳进来时就看见众人众星捧月一人,跟那年他在京中吃的那一顿宴席像极了,熟悉的场景让他迈进来的脚步戛然而止。
可顾公看到他了,众人也看到他了,他身量高,穿着个暗金鎏纹的常服,低调也贵气,众人给他让了路,他也不好停在门口,过了去给了礼说了祝贺话,因为处理一些军中事,来晚了,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顾长安。
顾公倒是说:“君就刚走。”
戴岳也不停留,转头去书房找她去了,可他敲了门却没人回应,屋里却分明有大鹅叫,他推了门便进去,没看到人,只看到雪豹趴在床上舔着毛,等他到书桌那里,才在地毯上看到一个人,她盘腿坐在地上,手中转着一个小瓷瓶。
那瓷瓶他熟,可不就是他撞出来那个吗,这人头也没抬,头发垂在膝上,屋子里只点了两盏落地灯,一盏在门口,另一盏在她身后,这灯点的也不是平时那种清亮的,而是偏橙黄,橙黄的灯光落在她背上,在地上留下一片阴影。
“你动它了?”她声音不冷不淡,戴岳跟这人没少待,对她也了解一些,这是不太高兴。
“取匕首时撞出来了。”他回答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他没说取匕首怎么能把暗格里的东西撞出来,除非是不只取匕首,可她没再接着问,仿佛这件事她其实不关心,只是随口问了问。
戴岳单手撑地,也盘腿坐在了地毯上,坐在她对面,“你怎么看出来的?”
“少了一粒。”
“为什么是我?”
“别人不敢动。”就像七巧和仇九,知道她藏药,也知道藏在这,却不敢翻,怕什么呢,可能是怕翻了发现药粒越来越少?
其实她一次也没吃过,再疼也没吃过,只是倒出来一遍一遍数着,她好像跟谁较着劲,好像吃了一颗就输了,所以她才知道少了一颗。
“那天把地上的书绊倒了,捡时磕到了暗格。”
她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摩挲着小瓷瓶。
她背着光,骨节分明,腕骨凸起,宝相花纹的袍子看着都有几分寂寥,戴岳看她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难过。
故她一抬头就看到他这么看着她,她有些怔愣,“我没吃过。”
“嗯?”
“这药我没吃过。”
“嗯。”
“你不用难过,我不疼。”
戴岳却没再嗯,他不信,他不信她不疼,裴清正都说了,疼,她向来会唬人。
戴岳却没拆穿她,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楠木盒子,递给她。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伸手接时感觉到盒子里的东西很有分量,等她打开时,看着那块紫水晶有些走神,眼熟,这不就是达赖王寿礼那那个吗?
等她抬头看向他时,他略微严肃的脸上明显有一丝等待表扬的欣喜。
“喜欢吗?给你的。”
“嗯。”这下轮到她嗯了,“喜欢。”
“那天你看了好几眼,我猜你就喜欢。”他说这话时表情很是得意,跟平常不太相符,很少年气。
“可这个不是达赖王寿礼吗?”
“我换来的。”
听了这话她没再往下问,她伸手托着紫水晶,有些沉迷的看着,真是十分漂亮的紫色啊。
“怎么不去前面的宴席?”戴岳拿过她手中的楠木盒子。
“太吵了,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却不是因为太吵。
戴岳莞尔,“是太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