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爱患的是会传染人的麻疹。”马景阳用小伙计准备的草药洗了手,清洁了脸,这才面向众人开始说话。
这麻疹的结果是西洋医生已经诊断过了的,宗家人现在关心的是这病到底能不能根治。大太太首先问出了声。
“阳光曝晒病人衣物,隔离病人,让病人卧床休息,房间内常通风保持空气新鲜。有畏光症状时房内光线要柔和;给予容易消化的富有营养的食物,补充足量水分;保持皮肤、黏膜清洁,口腔应保持湿润清洁,用盐水漱口,每天重复几次。”马景阳给了小伙计一个眼色,小伙计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笔墨纸砚铺好,马景阳下笔很快,众人只能看到他手腕子动的痕迹,“一旦发现手心脚心有疹子出现,说明疹子已经出全,病人进入恢复期。”
“我等会儿会让我那伙计把煮好的中药给送过来,一天三次,两个周就能断根。”马景阳把这药方塞到了小伙计手里,看向房间内隐隐有发病迹象的小丫头和老嬷嬷,顺口道,“多煎几副,给接触过大小姐以及房间内两人的人都喝上几次。”
宗英没想到西洋医生都棘手的问题,马景阳一出手就有了解决办法,心下是真的佩服起他来了,连忙示意五儿准备银子。
房内,时一感觉自己的头也开始重了,她拿起之前张嬷嬷写好的纸单子给飞了出去,“只是张嬷嬷今天接触过的人,名字都在上面了。我今天除了穗儿姐,没有主动接触过别人。我建议,如果有预防的药的话,给府里的众人都来上几帖。”
马景阳眼神微动,他刚刚竟然错过了一些关键的信息,麻疹是人传人的,传染速度非常快,如果预防不到位,那么蔓延起来是非常可怕的。在本城之中,一百多年前,就发生过麻疹传染,那时候死了不少的人,是他祖辈们不要命地试药才验出了这个方子。他赶忙给出了补救措施,又开了一副方子给了自己伙计,“这是预防用的草药,也是每人一天三次。府里所有人都要喝。你也要喝。”
小伙计忙不迭地点头。
作为学徒,什么时候能够感受到出头之日啊?那必须是现在啊——师傅把最重要的方子毫不隐瞒地交给自己的时候。他有信心,一定能完成好师傅交代的这件事。
宗英明白大夫的方子都是隐私,因此没有问出一些蠢事来,他接过五儿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放到了马景阳的面前,诚心诚意道,“无论如何,多亏了马大夫出手相助,这里是我们宗家的一点心意,还望您不要推辞。”
马景阳行医本就是为了济世救人,他打开袋子取了最小的一块银子当作诊费,背着手离开了这里。
他这一走,众人这才是像回了魂一般的有了主心骨。尤其是二太太,扒门的力气也大了许多,那柔媚的嗓子不停地冲床上躺着的女儿喊着,“乖圆圆,你忍耐着,母亲一直都在外面守着你。”
圆圆听到母亲的声音,第一次没有欣喜和激动,而是害怕。她把整个人都给缩进了角落。
时一看向张嬷嬷,张嬷嬷看向门外的二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作孽啊,作孽啊。”
作孽什么呢?时一不明白,当然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问这个问题。
“既然二太太爱女情深,给二太太在庭院里支个帐篷。”宗英看向了老管家,神色威严道,“大小姐这病一日未痊愈,二太太就一日不离开这里。”
“老爷~”二太太凄婉叫了一声,却只抓住了他离开时候的一个剪影。她一个太太,住在这庭院里,像话吗?传了出去,岂不是辱没了她的名声,也辱没了宗家的名声?她准备的这些话却没时间说出来了。
“既然大小姐的病已经得到了医治之法。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要看顾小少爷,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就先回去了。”三太太向大太太做完了请示,余光落在了二太太身上,心道,活该吧。在这种时候还要争宠,真是没脑子。给了这位姐妹一个同情的眼神,她抱着自己儿子回了自己的秋园。
她之前可注意到了马景阳出来的时候用一个药包洗了手,那个药包应该很有用,她得找机会要过来。
“其他人也走吧。没和东院的人有过接触的,后续都不要靠近东院。”大太太锐利的目光瞪向长廊后面探头的几个丫头。要是她没记错,这几个丫头都是二太太兰漫儿屋里的。兰漫儿是个散漫的没有规矩的人,孩子教不好,下人也教不好。看来,她这个当大太太的,得找时间好好管教管教这夏园里的人。
“大小姐,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好吃的?要不要喝水?”时一耐心哄着缩在角落的小姑娘。一个大人往往都受不了麻疹的难受,更不要说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子了。
“不要,不要。”圆圆的声音很尖利,可以听得出来这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好嗓子。
门外的二太太听到女儿声音,面上有担忧又有不耐烦,她心情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的手帕,走到了最偏远的角落去。
大太太望着她那如魔怔一般离去的瘦弱身影,又看向这开着一条不大缝隙的屋子,心里又多了几分算计。
“大小姐,除了之前的那碗清粥,您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张嬷嬷红着眼睛来到了她的身边。
圆圆一把抱住了她,无声开始哭泣。在最疼爱她的嬷嬷面前,她可以不用伪装。
“大小姐,二太太心里是爱你的。你别要记恨她。”张嬷嬷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按住她想要抓痒痒的手,声音破碎,“你要是疼,要是难受,您就抓我、咬我都成,我张嬷嬷皮糙肉厚,不怕疼。唯独怕您憋着难受。”
“嬷嬷,为什么你不是我的母亲,她才是我的母亲呢。”圆圆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咬向虎口,所有的痛苦都随着这声呜咽咽入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