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日光正盛,地面也干燥起来。张印立从城外犒军返回,先至王府禀报了方营的情况后,便匆匆返回了府衙。
另一边,张煌言则是在方营喝了个酒气汹汹,被方国安安排在营中住下。
虽然饷银还没有送到,但是有了粮食,起码士卒们就会安稳下来,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至于饷银,方国安倒是觉得马上就要与清军作战了,就算拿到银子,能不能有命花还两说。
营中,将士们喜笑颜开,就像是过年了一般。
方元科巡视完各营后,则是来到了夜不收哨,找来了哨长,吩咐其向着德清方向扩大侦察范围。这两日没有再收到湖州府转来的塘报,方元科心中有些不安,之前探得清军过了金盖山,距离德清与武康便不远了,须得时刻警惕,以防清军急进突袭。
城中,张国维住处,挂起了总督衙门的牌匾。院中,浙江按察使任天安,浙江都司指挥使林武德,两人正向张国维行礼。
“张大人,恭喜啊!”任天安身形肥胖,脸上赘肉横生,面无须髯,一看就是富贵之人。
“恭喜!”林武德一脸冷淡地说道,他本不想来,但是耐不住任天安强拉,这新来的督抚竟然一上任就派人清查卫所实员,这不是明摆着要找自己的麻烦吗。整个浙江十六卫早已经是一片糜烂,就连他这个指挥使都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有多是实员。
张国维将二人请进上房中,一进门,任天安就看见了房中挂在架上的绯袍冠带,还有桌上摆着的督抚印信。
侍卫端来了茶水,任天安一边落座一边诚惶诚恐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一身布衣的督抚,心中有些捉摸不定。不知道召他们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这时,屋外又进来一人,任天安与林武德急忙起身见礼。
“好了,都到齐了,坐吧!”张国维笑呵呵地摆手道。
张秉贞刚在首辅马士英的府上商议奏请潞王监国尽快登基的事情,府上的下人前来传话说总督有请,他便匆匆赶来。
见到屋中俱是浙江大员,他有些不解的向任天安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任天安微微摇了摇头。
“今日请诸位大人前来,是想共同筹谋一番城守事宜,如今三司同城署事,为了避免战时政令混杂,贻误战机,所以希望自今日起,杭州城内各府衙诸事一律以总督衙门为重,通力合作,共御外敌。”张国维话说的很委婉,他为官多年,深知官场上的互相推诿扯皮,各衙门之间明争暗斗,所以他绝不能允许这种危急关头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坐在两侧的三人听罢,都听懂了张国维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明显是在给他们警告。
任天安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秉贞,见对方没什么暗示,便接话道:“督抚大人说的是,下官必然唯大人马首是瞻!”
“呵呵,今日特地请张侍郎来,就是想请张侍郎在兵事上多多支持。”张国维笑着点点头,又转向张秉贞说道。他知道,张秉贞其实是有些小情绪的,虽然听上去由地方巡抚升为了兵部右侍郎,但是现在两京亡覆,潞王监国又迟迟不肯登基,他这个兵部右侍郎又能有多大的权力呢?但话说回来,既然潞王监国命其暂署兵部事务,就可见潞王对兵权之重视,自己可不能心中没有分寸。
“督抚见外了,本侍郎自会鼎力相助!”张秉贞拱拱手,说着场面话,但他心里却有些不屑,仅仅靠方国安的一万兵,挡得住气势汹汹的清军吗?今日与马首辅商议时,还谈及了这个问题,马首辅也认为杭州胜算不大,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一直没有吭声的林武德这时冷哼一声道:“不知张督抚麾下兵马几何?”
“暂时无有一兵一卒。”张国维也不生气,笑着回答道。方国安那营兵马算不上自己真正的部属,潞王监国让自己开府署事,却也无兵可给,只能靠自己招募,可现在自己是一穷二白,哪里来的钱募兵呢,虽然让王府的李公公相机进言,但也不知道潞王会不会拨银。
“那大人就是要征调卫所军了,只是卫所军战力堪忧啊。他们种地还行,打仗就有些为难了。”林武德看这位光杆督抚发笑道。
“怎么?莫非林指挥使麾下的卫所抽不出人来?”张国维面色一变,沉声问道。卫所糜烂他早就知道,但总不会有人丧心病狂的不留一兵一卒,吃全额空饷。眼前这位,到底是有多怕自己查缺,言语中不断透出阻拦之意。
“怎么会,督抚大人说笑了。”林武德见张国维变脸,顿时萎了,急忙圆场道。心中却在亲切地问候着张国维的族谱。
张秉贞见无他事,便要起身告辞。他还要返回马府议事。任天安和林武德见状也赶紧起身跟在其后。
送走三人,张国维心情十分沉重。这三个人,心中都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全然不在意杭州城的死活。
“报,王府李公公到!”一名侍卫跑来通报。
张国维调整心情,急忙出门迎接。
门外,十几辆牛车上,堆满了皮箱。
“李公公,这是?”
“这是监国给制台送来的银子。”
张国维顿时大喜,这么多银子,自己总算不用在发愁了。
李宝乐呵地命人打开其中一箱,张国维凑近一看,咦?竟然不是银子,而是一箱字画。
“这些都是监国这些年收藏的名画古玩,个个都价值连城,可比十几车银子还要珍贵。”李宝一边说着,一边给张国维如数家珍的介绍道。
张国维一边查看,一边沉思。据他所知,潞府之财,冠绝诸藩,所以潞王绝不是给不起银子。
看罢,张国维微微叹口气,又发起愁来。
这时李宝犹豫片刻,走到张国维身边,低语道:“制台,监国说了,给您这些物件可比给金银好多了!”
张国维一愣,看着眼前的十几辆牛车,恍然大悟。
潞王若是直接给自己拨银,那还要顾忌许多,但这些东西值多少银子,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