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奇遇河东君
八月十六日,南直隶镇江府,句容县。
秦淮水上,画舫歌舞,依旧逍遥。
赏两岸桂柳连荫,听一船吴侬软语。
句容城,便在这繁华如烟的秦淮水北岸。
南岸,连片的稻田中,农人穿梭其间。
水面上,缓缓驶过一艘双层画舫,四角灯红,帘幕重重。
二层之上,一白发老者锦衣华服,面容慈祥,头留金钱鼠尾辫,正挥毫泼墨,不知是在作画还是在写诗。
在他的身侧,一名正值芳华的女子跪坐在小火炉旁。
绿萝裙映衬躯体之妙,碧玉簪点缀青丝之柔。
皓腕凝霜雪,明眸剪秋水,朱唇轻抿,兰花指微翘,慢捻着小木勺,在瓶瓶罐罐中调制着茶汤。
“寥寥桂花意,荣落任秋风。”
老者轻轻吟诵着诗句,手中的笔停,抬头长叹一声,看南岸风景如画,稻香浮水,却也眉头难舒。
“残花和梦垂垂谢,弱柳如人缓缓归。”
那面若桃花的女子,香衣似水,飘带当风,笑言附和。
老者两声苦笑,叹息道:“河东君,此番朝廷召我北上入京,听说是修史。”
“修史修史,老夫屈膝已降,却亲修明史,真是莫大的讽刺。”
“晚节已失,青史之上,少不了我钱谦益三个字。”
“此间滋味,乃是诛心之痛。”
女子闻言,蛾眉微蹙,垂睫黯然而我见犹怜,口中幽兰轻吐道:“哼!何人当初说的水太凉?头甚痒?”
“现在倒是后悔起来,可这世间却无后悔药卖。”
“唉,此去修史,秉持公正,但求稍却心中之愧罢!”
钱谦益被柳如是呛的没话说,只能尴尬地羞愧一笑,转过头去。
柳如是起身,送上一杯热茶,又拿起搭在一旁的披风,为钱谦益轻轻披上。
水面上,燕双飞。
南岸的稻田里,四个农人手中握着镰刀,正齐齐站成一排,看着河面上驶过的画舫。
见船上老夫少妻,双方目光交错。
“大哥,这就是秦淮河吗?”
“这老头一把年纪,竟娶了如此美妾,真是暴殄天物啊。”
“斯哈~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焦琏左右看了看兄弟三人,翻起了白眼,看着口水都要淌一地的刘起蛟,更是无奈。
赵兴的眼中泛着绿光,直勾勾盯着那船上女子,仿佛要吃人一般。
白贵倒是平静,只是感叹这老头乐实在是令人艳羡。
船上,钱谦益瞧见了站在远处正盯着他们看的四个男子,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柳如是倒是习惯了这样的景象,她的容颜,总是引得众人侧目。
“这些粗人,真是不知礼节!”
“先生不必动怒,都是些苦命人罢了。”
钱谦益眉头舒缓,命下人朝岸上扔几两银子过去,谁扔上岸,就赏谁。
下人们纷纷自告奋勇,轮番朝着岸上四人丢银锭。
七八人只有四人将银子扔到了岸上,钱谦益心情大好,赏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对于掉在水里的银子,丝毫不心疼。
“河东君,老夫这也算是救济苍生了吧。”
“就算是吧。”
柳如是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苦笑着回到了火炉前,接着熬起茶汤来。
岸上,焦琏四人看着从天而降的银子,有些发懵。
“这老头搞什么鬼?”
“不会以为我们是要饭的吧?”
“我看像是逗咱们玩,耍猴你们看过吧,就这种。”
“淦他娘的,我很像猴吗?”
“像!”
“......”
白贵一个字给刘起蛟整的没话说,只能一边叽里咕噜小声问候钱谦益的十八代祖宗,一边老实的将银子揣进怀中。
赵兴的心思可不在银子上,他手中握着银子,脑中只想着柳如是的模样。
“你们三个,别忘了咱们来干什么的!”
焦琏沉声低喝,三人赶紧正经起来,将银子收好,开始顺着河岸向北行走,对岸不远处,就是句容的西城门。
钱谦益的画舫来到了句容水门前,把守水门的是县兵,领队的是个八旗马甲。
见钱谦益乃显贵之人,便索要了几两贿银,潦草检查一番,直接放行。
“此乃秦淮水通衢,这里怎无大兵把守?”
柳如是有些奇怪,城上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名县兵,八旗兵倒是没见几个。
“镇江刘良佐重兵云集,镇丹金三城防线扎实,再加上前阵子他刚刚重创明军,所以这里暂时安全的。”
钱谦益解释道,其实他清楚,若是南京兵足,句容岂能不驻军?
眼下南京兵马,可谓是捉襟见肘,尽数都在刘良佐手中了。
两人携手入城,今日钱谦益是来句容城中会友,不日他将北上京师,所以特来辞别。
下人备好了马车,柳如是却说想一览句容风光,钱谦益从善如流,便与之步行游历。
句容城中,处秦淮之尾,却也有秦淮风气。
青楼别院,烟花柳巷,处处胭脂迷人眼。
街上商铺联排,行人比肩,可谓繁华。
复行百十步,柳如是正在一处摊子前兴致盎然地试着发簪,钱谦益负手等候。
“哎,人老珠黄,这簪子只配那二八年华。”
“老夫眼中,河东君正是芳华时候,依旧艳压秦淮群芳!”
“哈哈哈,先生这嘴,真是能说会道。”
“怎么说老夫也是东林魁首,不善言辞怎能独占鳌头?”
二人正当街说笑,余光中,忽然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钱谦益的笑容戛然而止,四个大汉正巧向他们迎面走来。
错肩而过,钱谦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眼神惊骇,视线不敢在那四人身上停留,急忙拉住柳如是的手,想要离去。
“先生何事惊慌?”
“这右眼皮直跳,恐有祸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从速离开。”
“啊?那不会友了?”
“先上画舫暂住,明日再入城相见。”
钱谦益心中悸动,总觉得不安,于是便赶紧拉着柳如是,带着随从离开,准备返回南京。
没成想,出城之时,好巧不巧,又碰见了那四人,钱谦益本想避开,却不想那几人却凑了上来。
“尔等何人?为何跟踪老夫?”
随从护在了钱谦益和柳如是身前,小心地看着上前的精壮汉子。
“先生不必惊慌,我等来城中做工,碰巧遇上,正好感谢先生隔水赠银之恩。”
“哦~小事尔,不必谢。”
钱谦益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几人是歹人,原来是前来道谢。
柳如是看着眼前这俊朗的浓眉大汉,心中暗暗称奇,断定此人绝非农人,不禁又打量起其身后的三人。
“冒犯先生,某焦琏替三位兄弟向二位赔礼了!”
“无妨无妨,快去做工吧。”
钱谦益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转身欲走,他才不在乎这些粗人的答谢,对他来说,赠银不过是顺手取乐,又可平添清名,小趣而已。
焦琏微微一笑,拱手退远,让开了道路,请钱谦益先行。
钱谦益带着柳如是准备登船,这时,柳如是却莲步稍顿,迟疑片刻,提裙回眸一笑,问道:“稻谷熟透,田中收成如何?”
焦琏目光一晃,笑答道:“先生赠银,抵我一年辛劳,某可日日在河岸相候,管他收成如何!”
柳如是默然,转身上了画舫。
钱谦益只觉得这粗汉可笑,他又不是天天泛舟秦淮,这人竟想守株待兔之事,这与天坠馅饼何异?
乡野匹夫,终究是愚氓。
焦琏面色冷了下来,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怎么说?”
“这城中就五百县兵,几十个鞑子,这真是天上掉馅饼。”
“大哥猜的果然准,这句容,无大兵把守。”
焦琏嘴角一斜,冷笑两声,冲着三人歪了歪头,便带着他们出了城。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日渐西斜。
“白贵,调兵,夜袭句容!”
“得令!”
大家别嫌我慢,我有一颗日万的心,但那样水太多。
我这种写法真的很费时间,有的章节需要详细刻画,我就想写的有韵味一点,毕竟历史文嘛,结果一这样写往往一章就得三四个小时
还是很感谢大家的耐心追读,抱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