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老头,汝夫人,甚美!
入夜,秦淮水上依旧舟船如烟,句容城似乎也彻夜不息,尚未到宵禁时刻,水门与城门依旧繁忙。
县兵困得哈欠连体,无精打采的值守着,领队的八旗马甲坐在小马扎上,手中啃着烧鸡,喝着美酒,身后,一个包衣正为其揉捏肩膀。
迎面走来一群挑着木柴的汉子,那马甲瞥了一眼,眉头一皱,没好气地喝令四周的县兵上前检查。
“站住,把柴放下!”
焦琏假笑着点头哈腰,将肩上的木柴放在了地上。
两个县兵上前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盘问道:“现在入城送柴?”
“家里老母病了,急需用药,想担些柴来换。”
“哦~你们两个也是一起的吗?”
赵兴与刘起蛟点点头,冲着那县兵龇牙咧嘴的傻笑。
八旗马甲摆摆手,没看出什么问题,便将焦琏三人放行。
焦琏带着赵兴与刘起蛟火速入城,寻了个没人的角落蹲在阴暗处,等待时间。
到了宵禁时间,街上已空无人影。
“这东城上,只有十几人值守,先摸了他们!”
“明白。”
焦琏三人从柴禾中抽出了短刃,开始顺着城墙根向上城阶梯摸去。
用道口,有两个值守的县兵,焦琏与赵兴悄悄靠近,二人同时动手,无声无息地便放倒了两人。
刘起蛟率先上城,当面一个县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粗暴地扭断了脖子。
三人互相配合,很快就将城上的虾兵蟹将全部抹杀。
焦琏分赵兴担着木柴,前去县署纵火,以制造混乱,自己则与刘起蛟去夺东城门。
城中的五百县兵分布在四面城墙,所以守备十分稀疏,街上只有巡街的衙役。
东城门,夜里八旗马甲已经睡下,只有三五名县兵在看顾城门。
几人缩在城门洞中,烤火犯困。
焦琏与刘起蛟十分利索,联手将几人格杀,随后便打开了城门。
这时,恰好县署火起,巡街的衙役与轮休的县兵看见,纷纷往县署救火。
白贵早已经带着八百骑在东城外等候,见城门举火,急忙领兵自掩蔽处杀出,直奔城内。
县署着火,惊动了城中的十几名鞑子,他们很快赶到了县署,好在火势不大,发现的及时,此时已经基本被扑灭。
经过查看之后,确定是有人纵火,那县令气的直跳脚。
驻防城中的八旗兵佐领只当是城中歹人作乱,没有在意。
正要离去,忽然感受到了地面的颤动。
骑兵!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有敌军,准备迎战!”
十几名鞑子大惊,急忙抽刀戒备。
不多时,便见街上数骑杀到,当先一人,宛如玉面麒麟,手中挥舞着三尖刃,凶猛袭来。
“哪里来的明军?!”县令吓破了胆子,一边慌张逃命,一边惊问道。
衙役们更是一哄而散,只留下鞑子坚守在县衙门前。
区区十几名鞑子,又怎是白贵对手,两个来回,白贵便枪挑数员马甲,将鞑子尽数击杀。
入城明军开始全城呼喝,挑着鞑子的人头往四方逼降。
县兵,不过是稍加训练的民壮,无须出手,便可迫降。
“大明秦军夺城,百姓勿要上街!”
“鞑子已死,降者不杀!”
城中其他各处的清军县兵见状,全部向明军投降。
白贵捉住了那伪知县一干人等,全部圈在了县衙之内看管。
焦琏还在城门处,亲兵拿来了他的衣甲,披挂完毕,得知城中大局已定,豪迈大笑。
“哈哈哈,速向友军报捷,请发大军前来!”
麾下亲兵分出一人,当即向丹阳方向奔去。
这时,赵兴与刘起蛟也汇合了过来。
三人俱已披挂齐全,心情十分激动,焦琏率人在城中巡视几番之后,便往县署歇息。
此番战斗,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可能许多睡梦中的人都不知道,明军已经占据了城池。
天亮时分,一切恢复正常,仿佛夜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东城两门,都换了明军的士卒进行把守。
城上,也遍插大明旗帜。
城外的秦淮水上,画舫之中,准备今日再入城的钱谦益一出船舱,便愣住了。
“这这这......”
看着城上鲜艳飘飞的明军军旗,钱谦益瞠目结舌,只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依然如此。
柳如是从后走出,见一夜变换大王旗,也是略感惊讶,忽然,脑中闪过了昨日那四名大汉的模样。
“河东君,看来咱们得走了。”
“事大了?”
“明军竟无声无息占据了句容,说明溧阳金坛俱已失陷,看来形势有大变!”
“那南京岂不是危险了。”
“咱们得速速回南京,然后启程北上!”
“北上?何不留在南京,等明军攻城,便不用北上了!”
“我已没有退路,首鼠两端必不为世人所容。”
说罢,便命下人行船,返回南京。
正要解开缆绳离岸,马鸣声骤然响起。
钱谦益扭头看去,见来了一大队明军骑兵,直接拿下了那岸边的家仆。
为首之人,竟十分眼熟,仔细一看,正是昨日那答谢他赠银之恩的粗汉。
他,竟然是明军!
“先生走的怎如此急切?”焦琏横枪立马,十分威风,望着船上的钱谦益,笑问道。
“归家自然急切!”钱谦益硬着头皮答道。
柳如是心中释然,原来这四人都是明军将领,想必昨日他们是入城查探,看来这句容城应当是他们夺下的。
“先生的家在何处啊?”
“南京。”
“那就多有得罪了,今日先生怕是走不了了。”
焦琏说着,便命人登船,将船上的所有仆人与船夫全部押下了船。
钱谦益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认识他,水上如此多的船只,为何独独拦住了他。
“你识得老夫?”
“不认识。”
“那为何独独将老夫拦下!”
“某虽不识得你钱谦益,却识得这秦淮八艳柳娘子。”
钱谦益脸色难看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焦琏。
难不成这几人是图谋河东君的美貌?
“哼,你们休想伤害老夫的夫人!”
焦琏却是哈哈大笑,眼睛一眯,给刘起蛟使了个眼色,刘起蛟瞬间会意。
他擦了擦口水,跳上了画舫,一跃而起,直接攀上了二层。
钱谦益咽了咽口水,此人虎背熊腰,端是吓人。
柳如是略显惊慌,向后退了几步。
“老头,汝夫人,甚美!”
“匹夫,你休想。”
说罢,钱谦益伸开双臂,挡在了柳如是身前,虽面色仓皇,却半步不让。
刘起蛟嘿嘿一笑,一只手,便将钱谦益举到了半空中。
钱谦益面色涨红,在空中挣扎,口中大骂竖子。
“你这贰臣贼子,也配骂我?”
“想死不成?”
说着,就将钱谦益举到了栏杆外,悬在了水面上,只需一松手,他便会葬身河水。
这可把钱谦益吓得面如土色,闭上了嘴巴。
“几位将军,还请手下留情,小女子愿从诸位,只求留得先生性命!”
柳如是慌忙向焦琏求饶,她与钱谦益两心相知,早已感情深厚。
人生难得一知己,想当年,她对江南才子陈子龙一见钟情,为了追求陈子龙,她甚至不顾世俗,主动出击,搬到了陈子龙家的附近住下。
只为了能得陈郎一顾,可奈何,她是风尘女子,陈子龙终究是拒绝了她。
在她心如死灰,日日无语泪流的时候,是钱谦益救赎了她。
“起蛟,可以了。”焦琏出声道。
刘起蛟闻声,便将钱谦益又放回了甲板上,拍了拍面色苍白的钱谦益肩膀,憨笑道:“逗你玩,别当真!”
说着,便大笑着跳回岸上。
柳如是松了口气,赶紧去照看惊魂未定的钱谦益。
“两位就不必回南京了,想必潞王殿下应当会对钱先生有兴趣。”
“在下会遣人送二位前往丹阳,请监国殿下处置。”
焦琏知道钱谦益在江南声望极高,又是东林党魁,所以只能交给潞王处置。
况且他对南京的情况比较了解,定然能从其肚子里掏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钱谦益此时已不敢说半个不字,心中已经明白,自己成了俘虏。
柳如是对着焦琏微微一礼,算是答谢不杀之恩。
这时,岸边走来二十名明军士卒,护卫着两辆空囚车。
钱谦益见状,气的胡须颤抖,指着焦琏道:“老夫怎能受此之辱?!”
刚说完,就见刘起蛟牛眼一瞪,作势就要再上船。
钱谦益瞬间哑火,不敢吱声。
“二位,请上车。”焦琏不咸不淡地说道,在他眼里,两人不过是此战缴获的最有用的战利品罢了。
能给他们安排囚车坐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要是换了别人,只能腿着。
柳如是倒是显得平静,挽着钱谦益的胳膊下了船。
“哼,等老夫见了潞王,必要弹劾你!”
来到岸上,钱谦益咬牙愤恨道。
“哦?你到底是谁的臣子啊?”
焦琏冷冷发问,语气中已经稍带怒火,这奴颜婢膝之徒,当真是嘴硬。
柳如是连忙扯了扯钱谦益的袖子,让他不要再多话。
“焦将军,还请见谅。”
“我大明忠烈坐得鞑子囚车,你伪逆降臣,如何坐不得?来人,枷号立车,好生照顾,一路慢行,让他也尝尝个中滋味!”
焦琏可不惯着他,说完便打马离开。
柳如是闻言,花容失色,泫然欲泣,想哀求焦琏宽宥,对方几人却已离去。
钱谦益也怕了,眼神中充满着畏惧。
这时,负责押送两人的明军士卒上前,直接将钱谦益从柳如是的身后拽出,眼神鄙夷的将其塞进囚车之中。
又将其披枷戴锁,以站姿固定在囚车之中。
“几位好汉,等走远了可否卸去枷锁,我重金酬谢!”
还未上路,钱谦益已经难受的不行,想要贿赂明军士卒。
柳如是拿出了一袋银子,想要塞进那明军什长手中,却被一把打落。
“哼,某不稀罕,我大明秦军乃潞王亲卫,自有赏银俸禄,不取百姓分毫。”
“更何况你这银子沾着血。”
“来人,请这位姑娘上车!”
钱谦益闻言愣住,大明秦军?潞王亲卫?
自己怎么有些听不懂了,这什长竟然如此清廉,可见这秦军军纪之严明。
明军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杭州朝廷,似乎与自己想的可能不太一样啊。
柳如是见状,只能深深一叹,对着钱谦益说道:“先生不必害怕,此去无论生死,妾身都会陪在先生身边。”
说完,便上了第二辆囚车。
队伍启程,钱谦益立在囚笼中,连连叹息。
这时,远处忽然旌旗招展,无数的骑兵正冲着句容奔来。
押送的队伍急忙避让,钱谦益瞪大了眼睛,平原上,骑兵如洪流过境,无边无际。
他的心中惊骇万分,这,是明军骑兵?
大略一算,少说也有四五千。
柳如是也投去了惊讶的目光,生在秦淮,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宏大场面。
骑兵漫卷,其后跟随着大队的步卒,火红的衣甲就像是地火,向着句容城流淌而来。
忽然,原野上,响起了歌声。
“煌煌大明,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煌煌大明,复我河山~”
“日月同辉,横扫荒蛮!”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声震寰宇,气冲凌霄,其势欲上九天揽月,其情更兼沉哀决绝。
押送钱谦益的明军士卒自觉面向友军站直,目光激动,口中更是情不自禁跟着高呼道:“明军威武!”
这一幕,将钱谦益震的目瞪口呆,久久无言。
他为官几十载,历尽大明四朝,从未见过今日之景象。
何其壮哉!何其雄哉!
眼前的明军,前所未有,即便是当初国朝鼎盛之时的三大营,与眼前明军相比,似乎也缺少了点什么。
大军开过,入目之士卒俱衣甲鲜亮,精神焕发,行军步伐稳健,脸上满是傲气。
再看琳琅满目的旗帜之中,唯中军大纛最为明显。
黑边红底,上绣金色“秦”字。
钱谦益还注意到,所有兵马的领队将官,俱是十分年轻,看上去朝气蓬勃。
“变了,真的变了......”
在他的脑海中,明军还是那种兵匪模样,没想到今日一见,完全颠覆了他对潞王监国军队的认知。
怪不得他们能连克多铎、叶臣及十万大军!
直到大军行过,入了句容城,押送队伍再次启程。
“这位什长,敢问方才的兵马是何人督师?”
“督师?什么督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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