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夔眼底划过一抹冰冷的暗光,举步出列,拱手朝龙座上的小皇帝行礼。
他冷淡地瞥了晏青辞一眼,似笑非笑:“陛下,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前晏大人还因陆镇彬参与编修《燕乐大典》出错,罚了他的俸禄。而今又说他功绩斐然,要将其选入内阁之中。晏大人选任内阁大臣,皆是如此随便吗?”
晏青辞:“……”这货拒绝了她的好意便罢了,还不忘挖坑排挤她?
但这也是原主之前挖的坑,有道是出来混的总要还上。
晏青辞转目看向宇文夔,淡淡笑道:“此事乃是朝中有人故意上奏弹劾,下官原先未查,怪罪了陆大人。如今查明了,发现是个误会,而且由此得知陆大人实乃有才之人,因此认为他入内阁最合适不过。”
朝中其他大臣搞不明白那两位如今唱的是哪一出,但看眼下的情况,他们两人并非是打算合作。
倒是首辅大人看起来像要与睿王握手言和,甚至主动抛出了橄榄枝。
既然他们并没合作搞事,那也暂时关系不到自己,便如往常一样作壁上观好了。
小皇帝也搞不明白他们俩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相斗,他这个皇帝插不上手,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于是小皇帝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便交由两位爱卿商议决定。”
“臣兹以为选陆镇彬不合适,晏大人另择他人吧。”
宇文夔明确表示了反对态度,便折返回了原位。
选举陆镇彬一事因宇文夔的反对而结束,晏青辞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情绪。
小皇帝见无大臣再奏本,便宣布退朝。
晏青辞也有料到了宇文夔会拒绝,毕竟原先处心积虑要除掉对方的政敌,现在突然转变了态度,只会令人更加警惕。
宇文夔心里肯定在猜测她此举是安了什么坏心思。
看来她不能操之过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得慢慢来才行。
前方突现一道人影,挡住了她脚下的路。
晏青辞停步抬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宇文夔。
玄黑蟒袍,腰束金带,胸前两肩衣摆广袖上,用金丝红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蟒蛇,这一身亲王衮服穿在宇文夔的身上,尽显威严尊贵,气势凛然。
再配上他面无表情的俊脸,对上他冷冽的目光时,晏青辞顿时感受到了一种寒凛的威压,带着股在沙场磨上炼过留存下来的铁血煞气。
宇文夔就像是一柄名贵又锐利的青龙偃月刀,锋芒毕露,每每面对上他的时候,晏青辞总感觉有柄染血的大刀明晃晃悬在自己头顶。
要抱如此一个危险的大腿,不亚于在官场摸爬滚打带来的风险。
晏青辞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拱了拱手:“王爷拦着下官,可是有事?”
“晏大人政务不忙吧?可有时间陪本王到茶仙居坐会儿?”
宇文夔说着邀请的话,却是不容人拒绝的冷冽口吻。
晏青辞暗自挑眉,不就是在朝上举荐了他的心腹吗?居然对她戒备至此?
“王爷盛情,下官怎能拒绝,请。”她微笑着抬手。
宇文夔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转身离去,晏青辞也抬步跟上。
茶仙居雅间。
晏青辞与宇文夔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温在小灶上的紫砂茶壶中水已烧沸。
虽然是宇文夔开口邀请她来这儿喝茶,但他显然没有要煮茶的意思,便由晏青辞来了。
前世晏青辞是作为公司接班人培养,从小便被家里安排学习各种东西,茶艺便在其中。
滚烫的沸水在紫砂壶里翻腾,不断发出“噗噗”声响,在两人沉凝安静的气氛里格格不入。
晏青辞从旁边的白玉茶罐中取出几勺茶叶,挽起衣袖将其倾倒入沸水之中。
宇文夔幽深的目光凝在他手腕上,朱红的官服广袖衬得他手腕皓白凝霜。
在认识晏青辞之前,他尚还不知道,原来也会有男子手腕白皙纤细成这样。
看似纤瘦的手,这几年却不断地在搅动着朝中风云。
如今还胆敢伸到了他这儿,此子这几日看似谦逊温和了不少,可举动却比以往还要放肆,也更令人捉摸不透。
茶叶落入沸水中,清幽的茶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却未驱散宇文夔眼底的探究和阴霾,他的目光顺着晏青辞煮茶的手,缓缓网上移动,直至停留在他脸上。
窗外阳光穿透纱窗淡淡洒落,将他的皮肤映照得白到发光。
眼前朱红绣鹤官服,头戴乌纱帽的年轻首辅眉眼俊秀。垂眸烹茶的模样竟透着温润如玉的书卷气,以至于他记忆中晏青辞冷漠又狡猾的印象都开始模糊了。
晏青辞斟满茶杯,托起青花茶盏放到宇文夔面前。
“王爷请用茶。”
宇文夔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没想到晏大人还烹得一手好茶。”
“王爷不嫌弃便好。”雨后的明前龙井,滋味甚好,香茶饮入,顿时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宇文夔修指合上淡青色的茶盖,袅袅热气却熏不暖他眸中冷意。
“与晏大人同朝为官几年,本王如今才发现,你有许多东西深藏不漏。”
晏青辞不欲与他再打官腔,放下茶盏,抬眸望入他眸中。
“王爷,下官举荐陆大人如内阁,绝无半点私心。王爷也不必如此着急便拒绝了下官,还望三思。”
“哦?”
宇文夔眯了眯眼,晏青辞目中神色真挚,让他一时间心生疑窦,他的演技难道逼真至此?
“本王要知道原因。”
晏青辞道:“陆大人才华横溢,实乃栋梁之才,王爷亦是惜才之人,让他三年都屈居翰林院当一个小小学士,于心何忍呢?”
宇文夔目露讽笑:“他仕途因何缘由如此,晏大人心中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晏大人的心思本王看得出来,但这诚意未免有些敷衍。”
晏青辞几乎想要翻白眼,先前她带着礼品登门道谢他闭门谢客。今日她举荐陆镇彬他严词拒绝,如今却要怪她诚意不够?
这人还想要什么诚意?
以险恶之心猜度她,只怕她当真辞了官将一切权利还给小皇帝,这人也不会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