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郊有一处兰亭,是为了每年一次的流觞曲水集会而特地建造。
兰亭里种满了秀竹,其中的主要建筑是为流觞亭,亭的周围木雕长窗,外面走廊环绕,古香古色。
蜿蜒的溪渠绕过雅致的假山修竹,景致清幽秀雅。
晏青辞到时,流觞亭里已来了不少人。
这京城中举办的流觞曲水集会,来参加宴会的有文人墨客,有出身权贵的名门公子,也有在朝为官的大臣,并不限制身份。
但是来的,无一不都是有些文才名气之人。
晏青辞入朝为官以来,从不参加这种酒宴。不过她身份摆在那儿,不管她去不去,每年都会给她递上请帖。
今年在兰亭中,看到晏青辞的身影时,酒宴上不少宾客都感到诧异。
来参加酒宴的宾客中,有晏青辞的人,他们率先上前迎接。
“拜见晏大人,今年大人难得有雅兴来参加酒宴,我等倍感荣幸。”
晏青辞笑着说道:“诸位不必多礼了,今日大家都是来参加酒宴的,不是在朝中,不用讲究身份。”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走过来,他头戴帷帽,手持一柄折扇,朝晏青辞抱拳行礼:“小生见过晏大人。”
晏青辞看到那少年伸手撩开了帷帽垂下的乌纱,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容,不禁有些讶异,这不是前两日在茶仙居不慎撞到的工部尚书之女李婉静吗?
没想到她还女扮男装来参加了这酒宴。
流觞曲水的宴会,一向只邀请男子参加,女子是不能来的。
因自己也是女扮男装,此刻看到李婉静,晏青辞忽然有种奇异的亲切感。
晏青辞回礼笑道:“李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李婉静没想到晏青辞还记得自己,心中不禁欣喜又甜蜜,暗道自己今日瞒着父亲偷偷来这儿果真没错。
宇文夔没来,这流觞曲水之宴上身份最高的人便是晏青辞了。
于是流觞亭中其他人等,也都纷纷上来见礼。
应付这种场合,晏青辞信手拈来,全程面带微笑优雅得体地同这些人寒暄闲聊了一番。
虽然晏青辞年纪轻轻便官居首辅,是大燕朝中名声极响的人物,同年少便被封为战神的宇文夔不相上下。
但是不管是同朝为官,还是京中权贵,对晏青辞都并不了解。
朝中同僚们眼里的宴青辞,受先帝倚重,手握权柄,敢与睿王分庭抗礼,不算是个好人臣,但也惹不起。而非官场之人,对晏青辞的认识就更少了,仅仅是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事迹而已。
不过今日晏青辞来参加酒宴,在三言两语的寒暄之中,众人发现这位年轻的首辅言笑晏晏,态度温和谦逊,毫无身居高位的威严之感。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上来同晏青辞打招呼,也同来参加酒宴的陆镇彬等几人就没有过去。
一番寒暄过后,时辰也正好到,诸人按秩序安坐于潺潺流波的曲水边。
所谓流觞曲水,便是大家坐在水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酒杯饮下,再作出诗来。
酒宴开始之后,头几旬酒杯都未停留在她面前。
看着宾客取酒作诗,待得作出妙词佳句者,诸人无不拍掌喝彩,对于头一次来参加这种酒宴的她,还是感觉蛮新奇的。
酒宴上气氛逐渐热闹起来,但中途突然发生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又一杯酒随水漂流,停在了一个淸俊男子的面前,他取酒印下,当场便作出了一首长诗。
那首诗做得极好,文采飞扬,语惊四座。
在场所有人的确都被惊到了,但其主观原因并非这诗句写得好,而是它的内容,字字珠玑地把晏青辞给骂了一通。
若是换成前世的晏青辞,她还不一定能马上听得懂那首诗写了什么。
但多亏她魂穿过来,继承了原主所学的知识与记忆,对古诗古文更容易了解。
待意识过来那男子写的这首诗,是在骂她为官不仁,徇私舞弊之时,晏青辞的第一反应便是此人颇有才华,骂人的诗都能写得如此精彩,而且还是当场作出。
这诗被念了出来之后,宴会上众人神色古怪,不由得看向了晏青辞。
冰橘秀眉紧皱,愤愤地对晏青辞道:“大人,那个人也太过分了,居然敢这么说您!”
晏青辞淡笑,抬手示意她莫气。
“放肆!你做的这是什么诗?!简直大逆不道!”
一个中年男子愤声喝骂,是晏青辞一派的大臣贺显,内阁大臣中的一员。
那作诗的年轻男子一脸无畏,冷笑道:“敢问大人,我做的诗有哪里不对了?”
“刁民!胆敢作诗影射晏大人!来人啊,将这狂徒拖出去!”贺显怒声令下,身边的护卫立即上去把那男子按住。
“且慢。”陆镇彬出声拦下,“这位公子不过作了一首诗,又哪里冒犯了晏大人?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拖走,未免不妥吧?”
虽然他很佩服那男子敢作诗讽刺晏青辞这奸佞,但晏青辞此人睚眦必较,心肠歹毒,必定不会放过那男子。
陆镇彬心中也厌恶极了晏青辞,因此更不想看到那个男子被晏青辞迫害了。
“就是……一首诗算不上什么……”
“今日酒宴作诗,权当玩乐,相信这位兄台也是无意的,怎敢冒犯晏大人呢?”
宴席上也有其他人为那男子求情。
贺显看了陆镇彬一眼,冷冷道:“在场诸众都瞧得分明,这诗分明就是针对晏大人,陆大人你当年也是状元出身,现在却要故作糊涂?此刁民大逆不道,绝不能饶!诸位还想替他说话?难不成你们跟着刁民也是一伙儿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禁了声。
“难道今天他晏大人在此,我等作诗便不能畅所欲言了?”年轻男子愤怒朝晏青辞看去,奋力挣扎着钳制他的护卫,“既然说我实在含沙射影他,那我就是骂他晏青辞怎么了?!”
一时间,宴会上诸众都将目光投向了晏青辞,在一干神态各异的视线中,晏青辞面上仍旧一派淡定。
活了两回,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晏青辞承认这种经历有点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