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官弗是被人抬着离开皇宫的,上官晋洪在得知上官弗回府的消息后,也不曾前来看望,像是真的对上官弗这次的行为生气极了,当晚便下令上官弗此后不能再出府半步。
直等到结案那天,宗法寺传唤上官弗前往律案司作为原告受听结案,上官晋洪这才准其出了府。
在元清然的办理下,薛太夫人的死终于有了最后的交代,上官弗作为原告走出了宗法寺,今日的阳光分外的明媚,照在上官弗的脸上,恍如隔世。
上官晋洪派来的人正站在侧门处等着上官弗出来,送她回去。
等到她向台阶下望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故人已在下方等待多时。
“南倌!”琉璃惊讶地喊出了声,“你回来了?”
“见过长小姐!”
南倌牵着马朝上官弗行了礼,等着上官弗和琉璃走下来。
一别多日,南倌生了稀乱的胡渣,满脸沧桑,整个人也多了年岁,蓬乱的发型,一眼便看出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模样。
“侯爷在北疆听闻了姑娘所做之事,特让南倌送来一样东西。”南倌转过身从马鞍一侧抽出了一根梨树枝,递上,“侯爷说北疆苦寒,他又身无长物,只有这一枝北疆的梨树枝,花开四季,生性坚韧,立地可活,就当是侯爷对姑娘的谢礼。”
上官弗接过梨树枝,了然于心,问道,“小侯爷还说了什么?”
“侯爷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但姑娘本不必如此。还说,愿姑娘多福多安。”
上官弗凝视着手里的梨树枝,只觉得沉沉的,其实于她而言,他们之间已不分木桃与琼瑶。
南倌将薛岂文的话如数传达,见上官弗领会的神情后也知任务已经完成,当下辞别,只是在接收到琉璃注视的目光时微微垂了眼,牵着马转身而去。
“南倌?”
琉璃轻声唤了一声,但南倌已然离去,没再回头。
主仆二人目送着南倌的背影,短暂的相逢更像是一种永别,与过往的永别,他们之间也再无相欠的理由。
马车里的人放下了窗帘,方才的一切也被苏辰尽数看在了眼里。
另一边是护国公府的马车,是上官晋洪派来接她的。
上官弗走到两辆马车之间,其中一辆车厢里传来了声音。
“不如让我送上官姑娘回府吧?”声音传来,楚铭掀开了车帘,露出苏辰的面容来。
“宸王殿下?”
“我知晓此案在今日正式了结,所以特意在此处等你。”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与殿下身份有别,为免落人口舌……”
“第三次。”上官弗有意拒绝,苏辰看着她像是在说另一件事。
“什么?”
“这是你第三次急于跟我划清界限。”
上官弗一时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免怔了怔,反应也慢了些,对面的苏辰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相比于她以往的聪慧和敏锐,现在的她似乎更有趣,当即补充说道,“咱们之间的事还没有完全解决,若要说再见,也得等一切真正结束。”
上官弗意外地看向他,担心他是否从自己身上知晓了旁的东西,一时间变了表情。
苏辰也觉察到了上官弗的变化,转而却像是戏弄的表情说道,“等我与阿城他们道完别,才算真正的结束。上官姑娘,可愿与我一道?”
上官晋洪派来的人也在等候上官弗上车,正欲提醒,却是苏辰阻拦道。
“本王亲自送上官姑娘回府,护国公不会怪罪于你。”温和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小厮低了头,不敢做声。
刘子州兄妹因为同为证人所以被上官弗安排在司晴和李政的院子里,如今案件结束,他们也该正儿八经地寻个好人家了。
经此一事,上官晋洪的态度不似以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出府,索性借着苏辰的名义得片刻的自由,去看望那三个孩子,当下便上了他的马车。
到小院的时候,司晴和李政都在,小妹在司晴的怀里睡得正香,刘子城在院里练字,刘子州跟着李政在补修房顶的瓦片,一派和谐。
见到上官弗和苏辰的到来,阿城连忙代替抱着小妹的司晴为二人倒水。
上官弗与晴姨说明了来意,晴姨有些犹豫的模样,将小妹放进摇篮里后,道,“小姐,不如就让我照顾他们吧,我没什么本事,但是照顾人还是有些力气,这几天我跟这三个小家伙待了这些日子,也养出了感情。真要把他们送走,我还有些不适应。”
上官弗看了一眼刘子城,听到晴姨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他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李政也是这样想的吗?”
上官弗抬眼看了一眼屋顶的李政,毕竟他还未成亲,养三个孩子不是一笔小的开销,此刻的他正从房顶上下来。
“小姐放心,我在城里的镖局找了份活干,一趟镖下来也能有几两银子,要养他们不是问题。走镖的时候会离家多日,有他们在,我娘也还能有个伴。”
跟在后面的刘子州也不觉有异,上官弗下意识地看向了苏辰,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苏辰颇为收益地接受她的求助,转向旁边的摇篮,刮了刮小妹的鼻头逗弄道。
“小丫头,恭喜你,有新家了。”
苏辰的话已是同意,司晴当即欣喜地表示。
“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这几个孩子的。”
被逗弄的小妹瞬间笑开了声,像是也在赞同这项安排,司晴也开心地伸出脖子去看小妹的反应。
“小妹笑得,还真有些小姐小时候的模样。”看着小妹,司晴提到了襁褓时的上官弗。
上官弗的表情瞬间微微怔了怔,苏辰却来了兴趣,随口问道,“晴姨见过上官姑娘小时候的模样?”
“奴婢有幸照料过小姐几日,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可爱笑了。”
说到往事,晴姨也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悲伤起来,“姑娘和小姐都是命苦的人,姑娘当时遇了委屈,被送到庄子来的时候动了胎气,后来难产,也是拼着命才把小姐生下来的。”
“姐姐的娘亲一定很爱姐姐吧!娘亲就是因为太爱妹妹了,才会让妹妹活下来,自己再也没有醒过来。”
听到难产,阿城想起了自己的娘亲,父亲说娘亲是因为太爱妹妹,所以才会把生的机会让给妹妹。
说到这里,自己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司晴摸了摸阿城的头安抚。
“是呀,当初若非是为了腹中的小姐,姑娘也不会甘愿降妻为妾,忍气吞声,最后还被人算计。”在司晴的心里,沈叶娴是断然不会做出下药争宠的事来的,因而在提到当年的事时,语气中也尽是不忿。
默默听着一切的上官弗却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司晴口中的那个为了自己忍气吞声,拼着命生下自己的伟大母亲与她眼中的沈叶娴俨然是两个人的形象。她也更加不明白这样的沈叶娴为何会丢下自己,又在最后一刻找到自己,让她回到此处,而她所说的全部真相似乎到今日也不曾完全揭开,似乎还有什么是她不曾想到的过去?
一想到这些,上官弗的头又疼了些,伸出手按了按。
司晴也以为是提到的往事惹得上官弗不开心,当下也不再继续。
察觉到上官弗的异样,苏辰沉了眼色,转移话题,“既然已经安排好,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随即拿起来小妹身边新的拨浪鼓摇了摇,“小妹有了家,哥哥以后就不能常来了,你要听话啊。”
阿城听了苏辰告别的话,当即仰着头,拉着苏辰的衣角问道:“哥哥为什么不能常来了,哥哥不是要教我习字吗?”
刚起身的苏辰低着头,看着阿城天真的模样,蹲了下来,也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几个孩子,“我说的是不能常来,也没有说不来。以后有人照顾你们,我也放心了,下次见面,要想好小妹的名字,我会问的。”
苏辰转过身对刘子州也嘱咐着,“照顾好弟弟妹妹们,楚铭会定期来抽查你的功课。”
刘子州少了许多话,心中虽有别离的情绪却也尽数都藏在了心里。
“那姐姐呢?”阿城转过头拉了上官弗的衣角问。
缓过神来的上官弗弯了腰,摸了摸他的头,也不知期限地回他,“若有时间,我就来看你们。”听到上官弗的回答,阿城眼里的失落才少了几分,“但是下次见你,我也会问你小妹的名字哦。”
阿城自信地嗯了一声,“阿城一定会好好习字的。”
上官弗直了腰,转过头对司晴说道:“晴姨,他们就交给你了,有事便让人来府中找我。”
“小姐放心。”司晴回话,自己平日无聊,有了这几个小孩也算有个伴儿了。
李政将上官弗和苏辰送到门口,“小姐一路小心。”
上官弗微微颔首,李政惶恐,将头低得低了些,等到抬眼时,二人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了。
小院位于巷子的里面,马车停在了巷子口,楚铭与琉璃也在路口等候。
“殿下,剩下的路不远,我也要告辞了。”
还有些恍然的上官弗,习以为常地藏起了自己的情绪,这回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上官弗行礼告别,不等挽留,突然的道别却让苏辰心里瞬间有些失落,这几日的相处,怎么说也不该是这样的说走就走的关系,当下叫住了她,“上官姑娘!”
上官弗不觉有异地转过身,以为他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恕本王冒昧,上官姑娘愿意为了薛侯爷的善意对抗皇权,可对本王何以只有疏离?”
苏辰重新拾回了“本王”的自称,疑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压迫。
被问到的上官弗顿了顿,像是思考一般,“王爷,这不是疏离,而是小女与殿下该有的距离!这几日的偶然同行,本就是源于各取所需,如今得偿所愿,也算合作愉快。”
她感谢这几日苏辰的帮助,可即使没有他,她也能完成自己的设局。至于他的亲近,纵然他演技如何精湛,也无法忽视他们的每一次接触,他都是获利者。
事到如今,她在连安的势力中周旋多日,若真要问起齐郢山的那场遇袭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恐怕苏辰比她更加清楚。
“路走完了,也该分道扬镳了。殿下两次的相救之恩,小女会当铭记。”
话落,上官弗向苏辰郑重地行了礼,随后转身离去,徒留苏辰站在原地。
上官弗毫不掩饰地揭开自己的面具,又进退有度地离去,只是这突然撕破的伪装让苏辰的心底骤然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惆怅感,仿若失去了一件本以为要得到的东西。
上官弗带着琉璃消失在了巷子的转角,楚铭也迎了上来。
“王爷!”
“本王竟然第一次觉得失落了。”苏辰站在原地喃喃道,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楚铭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巷口的方向,提醒道,“那王爷怀疑之事?……”
苏辰伸出手打断了他的疑问,眼中神情变得凌冽,整个人宛若换了另一幅样子,“罢了,本王不想再利用一个女子,此事我另有他法,就当还了她在齐郢山的舍命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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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微雨,一位撑伞的女子敲开了李政家院子的大门。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小跑着来开了门,天真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姐姐,你找谁呀?”
家中现在唯一的大人——司晴听见了声响随后而至。
“近日天气转凉,苏公子托我来为几个小家伙把平安脉。”
听闻是苏辰的朋友,司晴和阿城客气地将女子请进了门……